三更的雨点敲打着药庐窗棂,孙思邈的藤杖挑开尘封的木匣。
泛黄的手札散发出陈年艾草的气味,阿沅举着油灯凑近,火光忽明忽暗地映出一幅褪色画像——凤冠霞帔的新娘端坐喜轿,嫁衣下摆却露出条蓬松的银尾。更诡异的是轿帘缝隙间,探出只戴着鎏金护甲的利爪。
"元和七年,长安西市有狐嫁女......"
老道枯瘦的指尖划过记载,羊皮纸突然渗出暗红血渍。阿沅惊得后退半步,灯油溅在画像新娘的盖头上,竟显露出底下若隐若现的——
六根胡须。
"这镯子!"
阿沅突然扯开药柜暗格,取出个锦囊倒出碎玉。三个月前她替节度使夫人看诊时,对方赏的翡翠镯子莫名碎裂,此刻两相对照,裂纹竟与画中新娘玉镯纹路分毫不差!
窗外炸响惊雷。
碎玉在闪电中泛出妖异的绿光,拼合瞬间浮现四个小字:"永贞元年"。崔衍的酒杯"啪"地掉落——这是二十五年前的年号,恰逢宪宗暴毙、狐患最盛之时。
苏晚的惊蛰剑突然自行出鞘半寸,剑锋直指画像新娘的心口。
雨声中混入"咯吱咯吱"的咀嚼声。
众人冲进后院时,十几只银狐正围着晾肉架开宴。为首的狐狸捧着椒盐排骨,见人来竟作揖行礼:"当年喜宴剩的腌臜物,今日特来完璧归赵。"
它吐出的赫然是半块霉变合卺糕,上面还粘着片褪色红纸,依稀可见"百年"二字。孙思邈的桃木剑突然燃起青焰——这是狐族最恶毒的"百年咒",需用活人心头血解。
阿沅却盯着糕点上的牙印:"咦?这齿痕......"
她突然翻出药箱里的齿模,与节度使夫人上月咬牙印治头风的蜡模一对比,严丝合缝。
五更梆子响时,忘忧居的门槛下渗出黑血。
苏晚掀开青石板,底下埋着顶巴掌大的破旧喜轿,轿帘上绣的鸾凤眼睛竟是活物般转动的黑珍珠。崔衍的陌刀刚触及轿顶,珍珠突然爆裂,飞出成群萤火虫组成的字:
"新妇回门,百鬼开宴"
晨光穿透雨云时,众人发现昨夜狐狸们啃剩的腊肉骨头上,密密麻麻刻满了长安官员的名字。最细的那根肋骨上,深深刻着当朝宰相李德裕的乳名!
五更天时,忘忧居的厨房已飘起炊烟。
苏晚将惊蛰剑用新采的艾草裹了三层,剑穗上还串着阿沅给的雄黄香囊。"青丘多瘴气,这个能辟邪。"小姑娘边说边往崔衍的行囊里塞进一包朱砂馅包子,"饿了就吃,千万别客气!"
崔衍掂了掂沉甸甸的指南针——这军中旧物此刻指针乱转,最终竟直直指向灶上那锅菌子汤。"怪事......"他嘀咕着,却见银狐不知何时蹲在窗台,正偷舔汤勺上的油花。
辰时出发,领头的狐狸叼着半截腊肉跑在最前。
山道转过三弯后,雾气突然浓得化不开。苏晚腰间的惊蛰剑开始发烫,剑鞘上的雷纹明明灭灭。"抓紧彼此。"孙思邈的藤杖往地上一顿,杖头镶嵌的照妖镜映出雾中密密麻麻的——人形轮廓!
阿沅突然指着脚下:"我们的影子......"
青石板路上,四人投下的影子竟比本体多出半截。崔衍的影子腰间配着陌刀,而苏晚的影子里,惊蛰剑分明已完全出鞘!
"到了。"
银狐停在一棵雷击木前,爪子在焦黑的树皮上按了按。树干"咔啦"裂开道缝隙,露出里头幽蓝的萤火。众人跟进时,崔衍突然拽住苏晚——树洞深处传来清晰的推杯换盏声,还有女子娇笑:
"李大人,再饮一杯合卺酒......"
领路的狐狸回头咧嘴,尖牙上沾着腊肉渣:"青丘规矩——赴宴得带见面礼。"说着突然扑向阿沅的药篓,叼走那包雄黄包子就跑。
树洞尽头豁然开朗,竟是座灯火通明的宅院。
苏晚最后一个钻出来,正撞见惊悚一幕——方才引路的十几只狐狸,此刻全化作人形在院中宴饮。他们穿着各色官服,推杯换盏间,有个"人"转头露出正脸:
分明是三个月前暴毙的户部侍郎!
崔衍的指南针突然疯狂旋转,最终指向宴席主座——那里摆着个盖红布的鸟笼,里头传出节度使夫人熟悉的哼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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