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冰凉纤细的指尖极轻地拂开了黏在他额前的几绺湿发,露出少年光洁却痛苦紧蹙的眉心。指尖触及滚烫的皮肤,灼热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
一个极简单的灵犀指印在她指尖捏起,柔和清凉的淡青色灵力,如同初春草木舒卷的气息,无声流淌出来,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少年血污斑斑的身体。伤处传来血肉被无形力量轻轻抚平的微痒触感,那渗血的皮肉竟像春日融雪般快速愈合、收口,血污亦无声剥落。他破碎的衣衫被轻柔的风系法术瞬间蒸发水分,干燥地贴合回身上,又被她细致地拉拢整好。整个过程无声而迅捷,只留下伤口新生的微微凉意和身体深处蔓延开来、对抗高热的温暖能量流。
她动作轻柔利落,如同整理一件珍贵的藏品。自始至终,少年像一件被细细擦拭摆正的古董,安静得没有丝毫抵抗之力。直到她收回灵力,准备起身时——
一只冰冷颤抖的手,带着劫后余生积蓄的力量,猛地攥住了她的一片素色袖角!布料在那微小的力量下绷紧发出几乎细不可闻的“刺啦”声。
紫卿月动作一顿。她低下头,正对上那双不知何时已睁开的眼睛。
瞳孔漆黑,深处映着跳动不安的火光,如同星子坠入尚未平息的狂风暴雨。浓密的眼睫被血水结在一起,几乎粘连,但仍费力地撑开了一条缝隙。他所有的恐惧、惊惶、死里逃生的虚脱、强撑出的倔强,都燃烧在这双眼睛里。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带着被血呛过的摩擦感,艰难地从齿缝中挤出:“前辈……您是剑修吗?”每一个字都干涩得像是在枯木上磨出来的,饱含着渴望抓住一点确定根基的慌乱。
紫卿月眼睫低垂,安静地看了他片刻。火光在她眼底跳跃,晕开一片温润柔和的暖意。她微微偏了下头,露出白玉般的颈项线条和一丝清浅得几乎难以捕捉的笑意,温声开口:
“你看我,何处有剑?”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自己身上,素雅简洁的长袍上毫无装饰,腰上臂上更没有任何剑器痕迹,甚至连佩戴武器的气息都未曾泄露半分。
少年攥住她袖角的手指痉挛般地收紧了一下,指关节泛出失血的青白,随即却又无力地松懈了几分。他失血过多的脸一片惨白,嘴唇动了动,所有凝聚起的力气仿佛都被这句带着温和疑问的反问抽空,那双盛满了烈火般情绪的黑眸深处,有一瞬间的茫然和失落凝滞。然后,无法抵挡的疲惫,如同涨潮般猛地淹没了瞳孔里跳跃的火光,眼睑沉重地一垂,身体一软,彻底跌入深沉的昏黑里。唯有那只冻僵般的手,还维持着最后一丝本能,紧紧攥着那片救他于水火深渊的素色袖角,如同沉船者攀住了唯一的浮木,再无一丝松开的意思。
紫卿月没有立刻将那攥得发皱的衣袖抽离。她缓缓抬起头,望向破庙之外。急雨不知何时小了许多,雨丝被微风吹斜,如同灰白的细密幕帘,切割着庙外浓稠化不开的黑暗。山峦、树木的轮廓在稀疏雨幕里若隐若现,只剩下一些更深的墨色轮廓。四周静得只余火堆烧灼木柴的噼啪轻响,还有少年因高热而愈发滚烫、粗重的呼吸声,一下下敲打在寂静里。
她安静地蹲在原处,膝盖处柔滑的素色衣料被泥水浸湿了一小块深色污渍。侧脸的弧线在摇曳火光的明暗交界处流畅优美,微微低垂的视线落在少年紧攥着她衣袖的那只手上,手上还带着血污干涸后的黑痕和泥渍。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从垂落在肩头的一缕发丝上轻轻掠过,滑到束发的发髻处,最后极轻地搭在了那支冰玉簪首微翘、如同待飞翎羽的末端。玉质冰润沁骨,簪身线条流畅,几乎没有任何灵力的光芒渗出,与普通富贵人家的头饰并无二致。唯有接触簪身的一刹那,她的眼睫才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像是被一种埋藏极深的冰冷灼痛了指尖——那并非实体的温度,而是一种剑器待鸣、积蓄百年的孤绝剑意,从这看似柔弱的冰玉深处无声蛰伏,只偶尔泄露出瞬间足以切金断玉的凶悍。
火堆“哔啵”爆裂了一小点火星,光亮骤然一闪,清晰地映亮了她此刻的脸庞。那抹清浅柔和的笑意不知何时已经褪去,沉静依旧,眼底却像一池深不见底的古泉,倒映着跳跃的火焰,也倒映着少年灰败脆弱的面容。无人看见,她眼底深处悄然划过一丝涟漪,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细石,瞬息又复归于水波不兴的幽邃。随后,她慢慢抬起了眼。
雨停了。
庙宇残破的门外,几缕流银般的月光如水滴般从散开云层的缝隙里滴落,在湿漉漉的地面流淌开来,映着青石板上的水渍,碎成一片片凉沁沁的冷银。惨白的光漫过破败的门槛,悄然染上她玉雕似的下颌线条。那双映着月光与余烬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沉沉睡去,而那蛰伏于玉簪深处的剑意,无声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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