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是另一个绝对独立的空间。空气冰冷凝滞，沉水乌木的苦涩冷香如同凝结的冰滴，悬浮在过于空旷的冷白顶光之下。巨大的黑色铁梨木办公桌如同一座漂浮在真空中的沉重孤岛，岛面除了几方处于待机状态、屏幕漆黑如镜的加密薄屏和一叠边缘锐利的文件外，空无一物。
桌后那张宽大厚重的黑色皮质高背椅陷在阴影深处。椅背挡住了所有可能的光源，只余下一个隐在浓重阴影中、姿态松弛却又仿佛绷着无形弓弦的轮廓。椅背顶端微微露出一点被冷光勾勒的、深邃下颌的硬朗线条。
祁景年陷在那片如同冰冷沼泽般的靠背深处，指尖那枚深灰铂金素圈戒指在阴影里缓慢地、带着绝对掌控力地捻动翻转。光滑冰凉的金属戒圈在绝对冷寂的室内无声滑过指节皮肤，如同计算器上无声跳动的精密轴承。
桌面上唯一亮起的悬浮虚拟屏幽蓝冷光投射在他低垂的眼帘上。屏幕上滚动刷新的数据流如同无声的深海鱼群。偶尔，几行被标记为猩红色的加密代码如同游过暗礁的毒鱼，一闪即逝。
“三区……清了。”桌面对面的空气里，江斯宴的声音如同被调低到极致的播音器输出，平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薄冰覆盖深流的肃杀感。他站在离办公桌两步远、灯光照射范围的边界处，量身裁剪的深色羊绒西装一丝不苟，衬得身形如同精心计算的黄金比例模型，金丝边眼镜后温润的眼眸深处却是冰封的锐利。“尾巴处理得很干净。L.R名下最后一条走中东的‘泥鳅’……今早沉在了苏伊士运河东岸的‘私人垃圾填埋场’。”
秦聿大喇喇地靠坐在右侧一张宽大的现代风格真皮沙发里，长腿嚣张地交叠搭在矮几边缘，昂贵的真皮军靴鞋面甚至蹭上了一点不知何时带进来的灰。他手里捏着个几乎看不见蒸汽的保温杯，指尖用力得骨节发白，仿佛那不是杯子而是即将捏碎的敌人喉骨。“沉在运河？！”他猛地一锤沙发扶手，身体前倾，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狠厉的腥气，“操！便宜那孙子了！就该给他绑船上扔公海去喂鲨鱼！让他也尝尝……”他像是要爆出一长串血腥细节，眼角余光扫到阴影里的祁景年捻动戒指的无形气场，声音戛然而止，悻悻然灌了一大口杯里的东西，喉结剧烈滚动，发出一声饱含戾气的吞咽声。
“L.R名下的船务公司……有‘环太物流’百分之十一的暗股。沉在公海……后续股权清理会留下不必要的尾巴。”傅子裕平静无波的声音在左侧响起。他靠在一排巨大的、沉默矗立的、如同冰封图书馆的深色智能恒温加密文件档案柜侧面，一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指尖捏着一枚小小的、如同冰棱般的银色U盘。“在苏伊士运河沉船……归为‘航运事故’，后续接手合理合法。不会惊动巴林那边的‘地头蛇’。”他将那枚闪烁着冷光的U盘放在光滑如镜的办公桌边缘，“这是股权转让链最终版。清道夫二十分钟前上传的。需要你这边最后一道加密授权。”
幽蓝冷光里，祁景年捻动戒指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微乎其微的半拍。如同精密钟表内部某个关键齿轮被无形的尘埃卡顿了一瞬。随即又恢复流畅的滚动。戒指冰冷的弧线滑过指节。
阴影深处，他那深沉的、不带情绪的目光似乎抬起了极其短暂的一瞬，落在那枚静静躺在冰冷桌面上的银色U盘上。
“授权给斯宴。”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如同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但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形的分量在冰凝的空气中下沉，“你全权扫尾。”他的目光重新垂落到面前幽蓝的虚拟光屏上，那里正无声滚动着几行加密日志。他的指腹在戒指光滑的表面最后抹过一圈。“一个月。”这两个字他咬得异常清晰，低沉的声音里仿佛淬入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焦灼，“……我需要尘埃彻底落定。”
这丝极其轻微的情绪波动，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无声地在对面三人意识深处激起不同形态的涟漪。
秦聿端着保温杯的手猛地攥紧！塑料杯壁发出不堪重压的咯吱轻响！他眼中迸出一丝野兽锁定了猎物的兴奋光芒。江斯宴镜片后的目光极快地闪动了一下，脸上的温润面具依旧无懈可击，但放在身侧的手指却极其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傅子裕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带着乌木的苦味沉入肺腑。他看向办公桌阴影深处那个捻动着唯一光点戒指的身影，轻轻地点了下头。“收到。”同样低沉简练的回答，却带着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叹。
“老祁……”秦聿突然放下杯子，金属杯底敲在矮几玻璃面上发出清脆短促的一声。他往前探了探身体，手肘撑着膝盖，语气带着一股强压下去、却又憋不住的粗豪戏谑，“这么急？该不会……家里的小白兔……”他故意拉长了尾音，手指搓了搓下巴，眼神促狭地瞟向书房紧闭的合金门方向，“……正拿着搓衣板等你跪呢？还是……”他脸上的笑容扩大，露出两颗虎牙，“……嫌咱们这群老光棍碍事，急着回去……‘打扫干净’才好过二人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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