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强光射灯如同审判的利剑，从高高的桁架上垂直劈下，在地面一小片污浊不堪的水泥地上圈出一块惨白的舞台。温池煜坐在射灯光圈外缘的一张孤零零的高背椅上。
他没有穿西装，只有一件质地柔软的黑色套头卫衣，宽松的裤子，头发也未精心打理，几缕碎发随意地搭在额角。这样的装扮本该显得年轻无害，但此刻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却比这仓库最深重的阴影还要冷上十分。
他微微弓着背，手肘随意地撑在分开的膝盖上，手里拿着一柄造型古朴、刀刃极薄、泛着幽蓝冷光的短匕。不是把玩，只是静静地捏着。
指尖沾着一点已经凝固发黑的、粘稠的液体。
一个男人被剥光了绑在射灯下的金属椅子上，浑身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和不断泌出的油脂。他双眼被黑布蒙住，嘴巴被胶带缠死，只有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寒冷剧烈地颤抖着。
温池煜身后一步之遥，站着一个穿着不起眼工装服的平头男人，低着头向他低声汇报。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形成细微的回音：
“……查实了。通过第三方皮包公司账户往对家提供的三个关键证据链节点里，都嵌入了延时触发逻辑锁。一旦我们核心专利公示触发预设条件，那些精心伪造的商业机密照片和泄露合同，会同步‘合法’出现在十二家主控媒体和调查机构手里。做得非常隐秘，用了……”
平头男人报了几个极其冷门的技术术语。
温池煜没有立刻回应。
只是那捏着匕首的手指，极其缓慢地用沾了血的刃尖，在布满灰尘和油污的水泥地上，随意地划着。
滋啦——滋啦——
单调尖锐的摩擦声在死寂的空间里异常刺耳。
被绑在椅子上的男人身体抖成了筛糠。
平头男人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根据IP和物理访问痕迹逆向回溯，源头指向……”他报出了一个名字和部门代码。
温池煜在地上划动的匕首尖，停了下来。那被刀刃抹开的两道细长黑痕，刚好交汇在一个污迹点上。
他抬起眼。
隔着几步之遥的幽暗空气，隔着那束惨白得刺眼的光柱，目光落在了椅子上那个不断蠕动挣扎的身影上。
那张在阴暗光影中年轻、干净、甚至堪称俊美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憎恶，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
只有一片如同古井最深处死水般的冰漠平静。
但就在那片冰漠之下，在昏昧的光线无法抵达的眼底最深处，那浓稠的、化不开的漆黑中，却仿佛沉沉着千年的不化寒冰和能将灵魂都撕裂的暴虐风暴！那双眼睛像是没有焦点的深渊，却又带着一种洞穿一切虚妄的、令人骨髓发凉的锐利和……裁决感。
他没有说话。
只是微微偏了一下头，极其轻微地对平头男人做了个手势。
平头男人点头，从阴影里无声地提过来一个半人高的冰桶。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几十瓶廉价的、结满冰霜的工业啤酒。
温池煜站起身。
锃亮的皮鞋踩在布满污渍的水泥地上，发出的声音清晰回响，像是死神敲响的丧钟。他走到那个冰桶前，看也没看里面冰镇得冒着刺骨寒气的啤酒。
他缓缓抬起眼，看向射灯下那个已经因绝望而快要失禁的男人。
唇边，终于缓缓地、勾起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像冰原上悄然裂开的一道缝隙。
带着致命的寒意。
然后，他伸出手，不再是卫衣下的温和无害，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绝对的力量和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他没有去拿啤酒。
而是直接探手下去，从冰桶最深处，抓住了一大把混着尖锐碎冰茬的、冰冷刺骨的、还在冒着凛冽寒气的——
冰粒！
下一刻！
在椅子上的男人似乎感知到危险来临、喉咙里发出更凄厉绝望的呜咽声中！
温池煜手臂猛地扬起！
带着一股狂暴的力量，将手中那一大把坚硬、锋利、冰冷刺骨的冰粒夹杂着冰块，如同甩出漫天冰刀！
劈头盖脸地、狠狠砸向那个被捆得结结实实、不断挣扎颤抖的男人！！
砸向他暴露在外的胸膛、腹部、脸……
“呜——！！！” 被胶带封住的嘴只能发出极其沉闷而痛苦的闷嚎！冰粒砸在皮肤上发出噗噗的声响，尖锐的冰屑甚至划破皮肉，留下细密的血痕！突如其来的巨大冰冷刺激让他的身体猛烈痉挛、抽搐！那惨白的光线下，布满汗水油光和血痕的身体扭曲得如同一只濒死的虾！
温池煜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他只是慢条斯理地甩了甩沾上冰水、还有些微粘稠黑渍的手，然后从旁边放着的冰桶旁，拿起一块早已准备好的、雪白干净的热毛巾，极其仔细、极其缓慢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仿佛刚才那暴力冷酷的举动，只是拂去了指尖不小心沾上的一点灰尘。
冰冷的寒意混合着浓郁的血腥气和恐惧的气息，在仓库巨大的穹顶之下无声地弥散开。
黑暗的角落里，一片极致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唯有那个被冰棱砸得奄奄一息、筛糠般战栗的身影，在惨白的聚光灯下，如同献给深渊魔王的活体祭品。
温池煜将擦净的毛巾随手扔进冰桶，看着毛巾瞬间被冰冷的酒液和浮冰浸没。他重新坐回那把高背椅，姿态放松，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但那双被黑暗半笼罩的、如同深渊般的眼睛深处，那片翻滚的浓黑，似乎因那份鲜血和绝望的献祭，变得更加深沉、更加粘稠冰冷，如同旋涡，无声地吞噬着光芒和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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