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心传来细密的刺痛,像有根银针在识海深处搅动。
等视物重新清晰时,烟火气已呛得他眼眶发酸。
青灰色的瓦砾在脚下发烫,远处的偏院正窜着一人多高的火苗,火舌舔过雕花木窗,"噼啪"炸响间,"神判门"的鎏金匾额正从门楣上缓缓坠落。
"阿杰,别动。"
熟悉的女声从身侧传来。
方仁杰猛地转头——是母亲!
但比他记忆中年轻十岁的母亲。
她发间没有银簪,只随意束着青绸,玄色裙裾沾着星点火屑,左手按在院角那株老槐的树洞上。
月光透过浓烟落下来,照见她眼底跳动的不是慌乱,而是某种近乎冷静的决绝。
"娘?"他下意识伸手去碰,指尖却穿过母亲的衣袖,像碰在水面上。
母亲没有看他,只是对着空气低喝:"启动断魂阵。"老槐树的树皮突然裂开蛛网纹,露出嵌在树心的青铜机关。
她屈指连弹七处铜钮,每弹一处,远处的火舌便扭曲一分,最终在半空中凝成暗红的火墙,将整个院子围成环形牢笼。
"青崖庄的地脉被神判门养了百年,"母亲的声音混着火噪,"火是引,阵是网,千面会的老东西们要抓活口,就先尝尝自己设的局。"
方仁杰这才注意到,火墙外正有二十几道黑影逼近。
为首者戴青铜鬼面,腰间悬着九截白骨鞭——那是千面会大当家"白骨生"的标志,他在血衣书院案里见过此人的画像,却不想会在记忆里与这恶徒照面。
"夫人好手段!"白骨生的笑声像刮过砂纸,"但你儿子还在柴房,你当真要为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
"住口!"母亲的指尖深深掐进树干,"阿杰早被奶娘带走了。"她侧过脸,方仁杰这才发现她鬓角有血,顺着脖颈流进衣领,"你们要的'神判秘典',在我这儿。"她拍了拍心口,"但想拿,就先过了这断魂阵。"
火墙突然腾起三丈高,将白骨生等人困在中央。
方仁杰看着记忆里的自己——不,是那个被奶娘抱着的小娃娃,正被人从柴房后窗抱走,哭喊声被火势吞没。
他这才明白,为何奶娘总说"那夜的火是红的,烟是苦的",原来母亲不是在逃避,而是用血肉之躯为他烧出一条生路。
"回溯结束。"
系统提示音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方仁杰踉跄两步,被林姑娘及时扶住。
他这才发现自己额头全是冷汗,后背的粗布更夫服已被浸透。
石殿里的烛火重新清晰起来,孙大夫正收拾药箱,柳姑娘靠在门框上擦匕首,而母亲站在五步外,目光像穿过他,落在某个只有她能看见的地方。
"系统更新完成。"机械音比之前多了几分清越,"新增功能:因果干预。
可在关键节点模拟三种选择路径,预测结果。"
方仁杰的手指在掌心掐出月牙印。
他望着林姑娘——她正踮脚替他理乱发,发间的银簪在烛火下泛着暖光,与记忆里母亲束发的青绸重叠。"试试。"他喉结滚动,"如果我现在对她说'今晚不宜出行',会怎样?"
林姑娘的手顿在半空:"阿杰你说什么?"
系统蓝光在方仁杰眼底流转。
他看见三团光雾在眼前炸开,第一团是他沉默,林姑娘明日独自去药铺,中途遇袭,颈侧中毒针;第二团是他开口,林姑娘皱眉应下,改由柳姑娘陪同,毒针擦着柳姑娘的发梢钉在墙上;第三团......他瞳孔骤缩——第三团里,林姑娘笑着揉他头发:"阿杰今日怎的像我娘?"然后还是去了药铺,却在街角撞见六扇门的巡城卫,毒杀者被当场拿下。
"若选择'今晚不宜出行',路径二触发概率83%,林姑娘避开毒杀陷阱。"系统的声音像重锤敲在他心上。
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王老汉的命数延后,想起血衣书院案里选错路反而解锁的毒针手法——原来系统从不是简单的选择器,而是前人用命铺就的"改命图"。
"阿杰?"林姑娘的指尖轻轻碰他手背,"你手好凉。"
方仁杰反手握住她的手。
这双手曾替他包过刀伤,补过更夫服,此刻还沾着方才擦短刃的药香。
他望着她眼底的关切,突然明白所谓"判案"从来不是冰冷的推理,而是要护住这些温热的、会疼会笑的人。
"该走了。"母亲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她不知何时披上了青布外衫,像寻常老妇那样提着竹篮,"六扇门的人送完伤药就走了,再耽搁,夜路难行。"
方仁杰弯腰捡起地上的更夫铜钲。
短刃还藏在铜钲夹层里,但此刻他摸出的不是刀刃,而是贴着内壁的一张旧纸——那是奶娘临终前塞进去的,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神判门的铜锣,敲的是人心"。
一行人走出石殿时,月亮已爬到中天。
山风卷着松涛掠过,方仁杰听见母亲在他身侧低叹:"真正的断者,不是斩断一切,而是知道何时该断,何时该续。"
他转头,母亲正望着远处的山影。
月光落在她发间,竟比石殿里的烛火更亮。
"前面有座破庙,"柳姑娘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歇脚到天亮再走?"
方仁杰望着山路上那座黑黢黢的影子,更夫铜钲在掌心发烫。
他突然想起系统里未激活的37%九局记忆,想起因果干预功能里第三团光雾里的巡城卫——有些真相,或许要等烛火照亮古庙的梁木时,才会真正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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