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的雨季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湄南河浑浊的水流裹挟着湿热的空气,将整个城市浸泡在黏腻的氤氲里。凌晨四点,唐人街旁的瓦洛洛市场还笼罩在黑暗中,只有零星的霓虹灯牌在雨幕里闪着“岌岌可危”的光——阿南缩在一栋老旧佛牌店的屋檐下,指尖捏着一枚用蜡油密封的竹筒。
竹筒里是他潜伏“黑象”贩毒集团四年的证据——几克高纯度的“疯药”(当地对冰毒的俗称),以及集团与政府内部勾结的交易记录。他是泰国皇家警察总署的卧底,代号“壁虎”,而今晚,是他与接头人颂猜约定的最后交接。
“阿南,坐标发你了,老地方,黎明寺后的废船坞。”耳机里传来颂猜急促的泰语,带着湄南河船夫特有的沙哑。颂猜是总署缉毒科的老探员,也是唯一知道阿南身份的人,两人曾在湄南河边的警校同窗,情同手足。
阿南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将竹筒塞进防水袋,别在腰间。他警惕地扫视四周,湿滑的石板路上只有流浪狗的呜咽。“黑象”的老大坤潘是个心狠手辣的华裔,据说养着降头师护身,阿南不敢有丝毫懈怠。
废船坞位于湄南河支流的尽头,锈迹斑斑的铁船搁浅在泥泞中,像一具具腐烂的巨兽骨架。阿南踩着积水走近,闻到一股浓烈的鱼腥混合着血腥味。“颂猜哥?”他压低声音,手电筒的光束划破黑暗,照亮了船头——
颂猜背对着他,靠在断裂的桅杆上,警服的肩章被鲜血浸透,暗红的液体顺着船板滴入泥沼,开出一朵朵诡异的“血莲”。他的后脑有一个狰狞的弹孔,花白的头发黏在伤口上,眼睛圆睁着,死死盯着浑浊的河水。
“砰!”
身后传来消音器特有的闷响。阿南猛地转身,只见三个戴着黑色佛牌面具的男人从阴影中走出,为首的男人扯下面具,露出一道从颧骨划到脖颈的刀疤——是“黑象”的二把手,疤猜。
“阿南老弟,或者该叫你……‘壁虎’探员?”疤猜用蹩脚的泰语冷笑着,手里把玩着阿南遗失的竹筒,“跟了坤潘大哥四年,辛苦你了。可惜啊,有人不想让你把这玩意儿交给总署。”
阿南瞳孔骤缩,下意识去摸腰间的枪——但为了伪装成毒贩手下,他只带了一把刻着经文的泰式匕首。他看向颂猜的尸体,发现尸体手里攥着半张浸透血水的佛牌,牌面上“平安”二字已被血染成暗红。
“想跑?”疤猜身后的枪手举起枪,枪口对准阿南的胸口。阿南侧身躲过,匕首“唰”地出鞘,划破了最近那人的手臂。但对方人多势众,子弹擦着他的耳畔飞过,打在锈铁上迸出火星。
他被逼到船坞边缘,身后是恶臭的河水。疤猜一步步走近,竹筒在他掌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知道是谁出卖了你吗?是你最信任的人哦。”他故意用泰语夹杂着中文,“坤潘大哥说了,你老婆……莎瓦迪小姐,我们会好好‘招待’的。”
枪响在雨夜里沉闷地炸开。阿南感觉胸口一沉,身体像被巨石砸中,向后倒去。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他,意识模糊前,他看到疤猜将竹筒扔进河里,也看到远处一艘快艇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戴着墨镜,冷漠地看着这一切——那是总署缉毒科的科长,颂猜的上司,帕蓬。
暴雨持续了五天五夜。当兰婶接到通知时,阿南的尸体刚从湄南河打捞上来,浑身肿胀,胸口的伤口里甚至钻进了小鱼。她冲进停尸房,看到儿子身上狰狞的创口,以及旁边另一具覆盖着白布的尸体——那是莎瓦迪,她温柔善良的儿媳,一个在夜市卖手绘佛牌的艺术家,直到死,都不知道丈夫是警察。
兰婶是清迈来的华裔,年轻时在唐人街卖泰式炒河粉,一手带大阿南。她知道儿子的秘密,阿南曾在信里偷偷告诉她:“妈,我在做一件危险的事,但为了泰国的干净,我必须做。”如今,这句话成了刺进她心脏的刀。
“他们说……是毒贩报复。”兰婶抓住缉毒科临时负责人帕蓬的手臂,用混杂着泰语和中文的方言嘶吼,“阿南是卧底!他是为了抓毒贩死的!你们要抓到坤潘,给我的孩子报仇!”
帕蓬四十多岁,穿着熨帖的警服,脸上带着公式化的悲伤:“兰婶,您节哀。阿南的事……我们会调查。但现在证据不足,而且……”他顿了顿,眼神躲闪,“而且有线索显示,阿南可能……可能背叛了组织,与‘黑象’勾结,被灭口了。”
“你说什么?!”兰婶如遭雷击,猛地甩开他的手,“我的阿南不会背叛!他从小就说要当警察!他怎么可能和毒贩勾结?!”
“这是总署的结论。”帕蓬的语气冰冷,“现场找到的毒品,还有他和颂猜的死……种种迹象都指向他变节。兰婶,您先处理后事吧,其他的事,不要多问。”
兰婶看着帕蓬笔挺的背影,看着他袖口若隐若现的金表——那是坤潘常戴的牌子。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变节?她养了三十年的儿子,那个在信里说“要让湄南河不再流淌毒血”的阿南,会变节?不可能!这里面一定有肮脏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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