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腊月廿三,祭灶的糖瓜还没摆上供桌,王家村就被暴雪封了路。王铁柱蜷缩在炕上,盖着三床棉被仍抖如筛糠,蜡黄的脸上浮着不正常的潮红,唯有眼窝青黑如墨,像被人用锅底灰狠狠抹过。媳妇秀兰捏着温度计的手直哆嗦——水银柱顶到了头,显示着骇人的42℃!
"他柱哥,求你行个好..."秀兰拽住邻居赵大柱的棉袄,指甲几乎掐进对方胳膊,"去镇医院的路就你熟,柱子再这么烧下去,得把魂儿烧没了!"赵大柱扫了眼炕上的铁柱,只见他嘴唇干裂出血,却仍在喃喃自语:"冷...林子里有火..."窗外的老槐树被风吹得"哗哗"响,枯枝拍打窗纸,像极了无数只挠门的手。
关东烟袋别在腰间,赵大柱赶着马车出了村。车厢里的铁柱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滚烫的皮肤下跳动着异常急促的脉搏:"大柱哥,你闻见没?松明子味儿..."马车碾过雪地,前方黑松林如墨般浓稠,百年老松的枝桠交错成拱,在月光下投下蛛网般的阴影。赵大柱摸出烟袋,却发现烟丝受潮结块——那是他今早新晒的关东烟,此刻竟湿得能拧出水来。
子时三刻,马蹄突然踢到根碗口粗的断枝。"咔嚓"声里,铁柱猛地掀开棉被,赤脚踩进齐膝深的雪地里。赵大柱伸手去拽,只听"刺啦"一声,新做的棉袄后襟被扯下半边,露出里面白生生的棉花——在雪夜里格外刺眼,像极了出殡时摔的丧盆。
"柱子!你找死啊!"赵大柱追进松林,却见雪地上的脚印冒着诡异的热气,每步都在雪面烫出个小坑。追到棵三人合抱的老松前,脚印突然消失了。马灯照亮树干,赵大柱浑身僵住——铁柱光着上身靠在树上,双手虚拢成烤火状,嘴角挂着痴傻的笑,胸前皮肤下竟有暗红色的脉络在游走,像无数条小蛇在皮下钻动。
更骇人的是,铁柱胸口正渗出细密的血水,在零下三十度的低温里蒸腾着白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松脂混着焦肉的怪味。可他面前根本没有火盆,唯有老松树干上钉着具风干的尸体,穿着件褪色的红棉袄,正是十年前莫名失踪的小芳!那尸体双手举着盏煤油灯,灯油早已凝固成块,却在铁柱靠近时"噗"地燃起,豆大的火苗映出他背后重叠的人影——全是村里这些年不明原因去世的人。
"大柱哥,你看..."铁柱缓缓转头,眼球灰白如蒙了层翳,瞳孔缩成针尖大小,"火鬼说,烤了阴火就不冷了..."他摊开手掌,雪落在掌心瞬间化作血水,在雪地上画出歪扭的符号。赵大柱突然想起村里的禁忌:黑松林里的"火鬼"专挑生病的人,用活人油膏点阴灯,灯灭人亡。
"跟俺回去!"赵大柱扑过去,却被铁柱一把推开。借着灯光,他看见铁柱背后的老松上刻着密密麻麻的人名,每个名字旁都画着团火焰——最新的那个正是铁柱的名字,火焰已经烧到了笔画末端。小芳的尸体突然发出"咯咯"的笑声,干涸的眼皮缓缓掀开,露出与铁柱 identical 的灰白眼球。
马的嘶鸣声突然变得凄厉。赵大柱转头,看见马车在林外狂奔,车轮卷起的雪雾中,有条碗口粗的铁链在地上拖行,链头还挂着块带血的皮肉——那是十年前锁龙井里的镇邪链,传说用来困住投井自尽的冤魂。
"大柱哥,你听..."铁柱歪着头,耳朵里流出黑红色的液体,"火鬼在唱《摇篮曲》..."赵大柱这才注意到,铁柱的耳朵正在萎缩,软骨逐渐消失,只剩下层薄皮,里面隐约可见火苗跳动。远处的松林深处,传来孩童稚嫩的歌声,混着松脂燃烧的"噼啪"声,说不出的诡异。
千钧一发之际,赵大柱想起秀兰的叮嘱,抬手就是一记耳光。掌心触到铁柱脸颊的瞬间,他头皮发麻——那不是人的皮肤,而是层半透明的膜,下面的肌肉组织泛着油光,竟能看见血管里流动的火苗。"啊!"铁柱惨叫着后退,胸前的血珠溅在雪地上,竟凝成了暗红色的烛泪形状。
赵大柱抓起腰间的旱烟袋,将烟丝全撒在铁柱胸前。火星溅起的刹那,那些暗红色脉络发出"滋滋"声,像被烫到的蛇般蜷成一团。他趁机将铁柱扛在肩上狂奔,路过小芳尸体时,看见她嘴角咧开,露出尖利的牙齿,脖子上的勒痕里渗出松脂——那根本不是上吊的痕迹,是被活钉在树上的钉孔。
村口老槐树下,马车撞断了半根树干。赵大柱将铁柱塞进车厢,发现他内衬上用血写着"火借三魂,油还七魄"。镇医院的医生掀开衣服时,倒吸一口凉气:"这是阴火烙伤!"铁柱胸口有个焦黑的掌印,掌心赫然嵌着枚银戒指——正是小芳生前最爱戴的那枚。
晨光中,铁柱终于退烧。但从那以后,他胸口的疤痕长成了手掌形状,五指张开,仿佛随时会抓住什么。出院路过黑松林时,铁柱突然指着树下发抖——那里有团幽蓝的火焰,中央坐着个穿红棉袄的小女孩,怀里抱着的正是铁柱丢失的棉袄,衣摆处露出半截人手指,指甲上还涂着早已褪色的红指甲。
秀兰在枕头下发现的焦黑肉块,经村里老人辨认,竟是人的胸口肉,上面还粘着松针。赵大柱腰间的牛皮带莫名出现焦痕,形状如同小女孩的手指。每当冬夜降雪,黑松林里总会飘出烤肉香,混着孩童的笑声。胆大的人透过松枝缝隙看去,可见老松树上挂着七盏煤油灯,灯里浮着的人脸正在油膏里翻滚,铁柱的脸就在正中央,眼睛望向村口,像是在等待下一个替身。
赵大柱再没敢走进那片松林。每到祭灶日,他总会梦见铁柱来找他,身上穿着红棉袄,手里的煤油灯照亮了半张焦黑的脸,微笑着说:"大柱哥,该你烤火了..."这时他就会惊醒,发现枕边放着块带血的布料,上面的"往生"二字在月光下渗出松脂,而窗外的老槐树,又多了道新的抓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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