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乱坟岗子的夜啼
光绪七年,霜降后的第七日。
张屠户提着空酒葫芦踉跄在青石板路上,酒气熏得他两颊通红,裤脚还沾着半片未干的猪血。镇子西头的老酒铺打烊时,他赊了半斤烧刀子,原想着摸黑穿过乱坟岗子,能省半里路回家。
“这鬼地方......”他打着酒嗝踢开脚边骷髅头,那玩意儿在荒草里滚出闷响,惊起几只夜鸦。乱坟岗子是镇西义庄的后坡,几十年来横七竖八埋着无主尸骸,月光透过枯枝洒在坟包上,像极了死人青白的脸。
忽然,一声尖细的啼哭刺破夜色。
张屠户猛然酒醒,酒葫芦“咣当”落地。那哭声断续而来,像小猫幼崽般微弱,却实实在在从脚下的土堆里传出。他踉跄着后退半步,这才发现自己竟靠着一座新坟躺下——坟头的招魂幡在风中簌簌作响,碑上“李刘氏之墓”五个字。
“诈、诈尸!”他喉间发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可那哭声分明是活物,带着婴儿特有的奶气。他壮着胆子凑了过去,没听错,是婴儿哭泣!
“救人啊!”他连滚带爬往山脚下跑,裤腿被蒺藜划出道道血痕。后颈凉飕飕的,总觉着有双眼睛从坟包后盯着他,那哭声却越来越远,像被夜风吹散的纸钱灰。
第二章 夜掘
陈家村的狗吠声惊醒了族长。
七八个青壮举着火把跟着张屠户上山时,月亮已钻进云层。火把将乱坟岗照得忽明忽暗,照见李刘氏的坟头裂开道尺许宽的缝,缝里渗出黑红色的液体,在枯草上洇出狰狞的形状。
“作孽啊......”族长陈明德拄着拐杖皱眉。他记得这李刘氏,是三年前逃荒来的外乡人,丈夫在她身怀六甲时不幸殒命,而她在临盆时遇到了难产,死在了义庄西厢房。当时兵荒马乱,族人匆匆将她埋在乱坟岗,连口薄棺都没置备。
“挖。”陈明德顿了顿拐杖。
锄头劈开坟土的瞬间,腐臭味混合着血腥味扑面而来。众人强忍作呕,直到看见那具女尸——她四肢扭曲如虾,双手仍保持着抓挠棺木的姿势,指缝里嵌着黑紫色的泥土。而她腹下,一个浑身血污的婴儿正蜷缩在胯间,脐带还连着母体,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哭声虽弱却清晰。
“这娃儿......怕是从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老仵作蹲下身,用草棍拨开婴儿脸上的胎盘碎屑。火把光芒里,那孩子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白,眼睛却亮得出奇,直勾勾盯着陈明德。
村里的周铁匠夫妇挤到坟前。周娘子膝下无子,此刻早已红了眼眶,不顾周边人的眼神,伸手要抱孩子,却被陈明德喝止:“且慢!此等异象,恐是不祥。”
“族长,这娃儿都快断气了......”周铁匠搓着粗糙的手掌,“我夫妇二人行善积德,若能收养,必当视如己出。”
山风卷着纸钱灰掠过众人头顶。陈明德盯着女尸扭曲的面容,忽觉后颈发麻——那僵硬的嘴角竟似扯出一抹笑,仿佛在表示感谢。他颤巍巍划开符纸,念了段往生咒,才挥手示意:“罢了,既是天意,你们便抱回去吧。只是切记,待孩子懂事,须告知其身世,不可隐瞒。”
第三章 逆子
光绪二十七年(1891年),陈家集出了件稀罕事。
周铁匠夫妇收养的孩儿周承业,在县试中考了头名。那孩子生得就眉清目秀,鼻梁高挺处倒有几分像当年的李刘氏。周娘子逢人便说:“我家承业是文曲星转世,将来必能光宗耀祖。”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渐渐的听闻了一些自己的身世,得知自己母亲为了生他在义庄去世。从那以后,他常对着义庄方向发呆,问起生母,周铁匠总是支支吾吾:“你生母......是个苦命人,等以后,自会告诉你。”
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周承业参加中国最后一届乡试,中了举人。报喜的队伍敲锣打鼓穿过陈家集时,周铁匠夫妇笑得合不拢嘴,却没注意到儿子骑在高头大马上,眼神冷冷扫过自家破旧的土坯房。
次年(1904年),周承业赴京会试落第,却通过捐官得了个知县候补。他衣锦还乡那日,八抬大轿径直停在义庄门口。随从抬出口金丝楠木棺材,当着全族的面说:“生母含辛茹苦,亡后亦护佑本官,自当厚葬。至于......”他瞥向挤在人群里的周铁匠夫妇,“乡间养父母,本官已差人送去百两白银,此后不必再相见。”
周娘子听闻万分悲痛,踉跄着扑过去,却被衙役推开。她望着昔日乖巧的儿子,发现他人变了!
“承业,你忘了那年下大雪,你爹背着你走三十里路请郎中?”她嗓音嘶哑,“你发高热说胡话,喊着要吃肉,我把陪嫁的银镯子卖了......”
“够了!”周承业皱眉,“本官生母乃大家闺秀,岂容你等乡野匹妇攀附?再敢胡言,休怪本官动刑!”
火把将他的影子投在义庄墙上,像极了当年那具扭曲的女尸。人群里响起窃窃私语,陈明德拄着拐杖长叹:“科举废了,人心不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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