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独立出庭,对手是仇人。这件事可以列入江清月职业生涯重大事件之一。
想起杨奇做的乌糟事,她战斗气势无比强劲,开庭陈述时险些没控制好音量,这时候岑教授的声音就会飘来她脑海,压制住了她浮夸的演讲欲望,立竿见影地降低了声调,平心静气陈述完毕,最后试图“适当地调动共情”。
“本案本质不是合约纠纷,而是资本利用算法霸权与行业潜规则对女性主播人格尊严与职业发展的系统性绞杀。”
说到此处,合议庭中的女审判员抬眼看了她很久。
“原告代理律师,注意措辞。”审判长敲槌警告她要使用“法言法语”。
杨奇瞥她一眼,低头时嘴角有轻蔑的笑意,在法官提示下,开始开庭陈述。
被告反诉,要求确认合同有效性,强制执行竞业限制条款和违约金,并索赔商誉损失200万元。
“不要脸!”苏弥咬牙切齿,和庭外别无二致。
“原告注意遵守法庭秩序!”法槌再次落下。
江清月抓住苏弥手臂示意她冷静:“不是都说好了吗?”
苏弥的眼神几乎要把对面射穿了。
证据攻防阶段,江清月提前演示过很多遍,保持自己的节奏,对证据一一阐述说明。
在提交苏弥就诊记录时,她观察到苏弥双手缩回桌下,脑袋也垂了下去。
敏锐的洞察力使得江清月下意识看向沈青蹊,见自家哥哥眉头紧锁,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苏弥的侧脸。
以往旁听赵宛妍的刑事案件庭审,每每到了描述受害者是如何受害的环节,江清月总是不忍听闻,然而程序就是如此,她现在也要把细节一一陈述。
“究竟是怎样的心理伤害,才能让一个成年女性接二连三地自残,用身体的疼痛来暂时麻痹对这份工作的厌恶和倦怠?我想,这已经不是对方所述‘在法律上无法量化’就能够轻轻带过……”
苏弥最终还找到了一位前同事出庭作证,证明公司会用“账号回收”威胁主播配合内容转型,但所有指令都是口头下达。
被告的证据除了苏弥的直播数据,以及一些运营人员的聊天记录外,还有一段苏弥的录音,录音里,苏弥说:“做娱乐主播更轻松啊,我就乐意做娱乐主播。”
这一点,否定了她们咬死的对方单向调整直播内容的指控。
根本性违约是她们最主要的突破口,不能被糊住。
江清月偏过头,眼神质询,苏弥也十分吃惊,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这录音的出处:“是我在和doc吵架时为了面子随口说的!他居然录音断章取义,好卑鄙。”
“好,别急,”江清月交代:“一会如实说清楚来龙去脉就行。”
“他们会信吗?”
“整体证据链才是最重要的,别慌。”
苏弥点点头。
毕竟是第一次独立出庭,其实江清月也是心慌的,实践后才发现岑教授总结得如此精辟,期待于在法庭上口生莲花力挽狂澜,就容易把自己搞得很紧张。
她在开庭前做了太多预设,此时出现她预设之外的证据,准备好的说辞没能用出去,自然就有些慌神。
所以说给苏弥的话,其实也是安抚自己。
杨奇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与去年在谈判席上猜中她调整后的违约金数额时,一样的表情,这让她反倒感觉放松了一点。
半场开香槟的人,没有好下场。
法庭辩论阶段,无论杨奇怎么往苏弥的录音上引,江清月都不纠缠,在用己方证据证明对方单方调整直播内容后,便主要对分成比例、违约金数额和竞业禁止条款的不合理性展开辩论,杨奇据理力争,顺利被她带跑。
而后,在最后陈述阶段,她才复述了一遍苏弥关于录音的解释,这个阶段,杨奇已经没有办法再对前后内容进行质证。
这一点,她是跟岑阙学的。
岑阙在辩论赛的辩论风格就是,对辩时绝对不在于己不利的问题上多解释,即便听众观感暂时不好也不要紧,尽量多抛问题把对方带入彀中。关于不利问题的解释,放在结辩环节,梳理己方逻辑链的同时,用回应对方质疑的方式,打碎对方的逻辑。
这比单纯地再概述一遍论点论据要管用,容易让人听进去,且因为是结辩,“死”无对证,自圆其说即可。
在最后,江清月再次“适当地调动共情”,沉声道:“尊敬的审判长,各位审判员,在这个见证过无数人生起落的法庭上,我的当事人并非要求特殊关照,她只是渴望获得每位劳动者应有的公平和尊严。
契约精神的本质是双向奔赴的信任,而非强者对弱者无限索取的通行证。我的当事人,这位曾经用比肩电竞选手的专业技术为自己书写过精彩篇章的女性,如今被困在这样一纸不平等合约当中,在被无尽索取之后,只剩下疲惫的身体和微薄的孤勇。
我们所争取的、守护的,不是单个主播的职业生涯,而是万千新兴职业劳动者在数字经济浪潮中踽踽独行仍坚持追逐梦想的勇气和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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