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晴雪行痕
昆仑虚的雪霁来得猝不及防。连续七日，暖阳将琉璃瓦上的冰晶蒸成雾霭，漫山遍野的星砂花在融雪中探出嫩黄的花苞。夙瑶倚在雕花窗前，望着檐下跳跃的光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豹纹云裳上凝结的血痂——那些黑褐色的痕迹，恰似她心底尚未愈合的伤口。
"师尊该添件衣裳。"青玄抱着貂裘大氅踏入殿内，银发束着新换的银丝绦，"虽说晴日当空，晨风里仍带着寒气。"他的动作极轻，生怕惊扰了这难得的平静，将大氅展开时，貂毛间还沾着晨间收集的星砂，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天墟从案头抬起头，断剑横放在膝上，北斗纹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明灭。这些日子他几乎寸步不离，连擦拭剑身都守在夙瑶榻边。此刻见她扶着窗框起身，银发男子立刻上前半步，掌心虚虚托在她肘间："慢些。"
行至观星台时，远处传来清玄断断续续的玉笛声。夙瑶驻足凝望云海，那里翻涌的浪涛被阳光镀成金色，恍惚间竟与三十年前阿照用剑气勾勒的银河重叠。她下意识按住心口，却触到贴身收藏的襁褓残片——那上面绣着的北斗纹，已被泪水浸得发皱。
"在看什么？"天墟的声音惊散了回忆。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任平生孑然立于风崖尽头，月白长衫被罡风鼓起，周身萦绕的星纹微光与流云同频流转。少年背对众人，手中把玩着半卷泛黄的星图，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好一个遗世独立。"天墟的赞叹裹着叹息。断剑在鞘中轻鸣，似是回应主人的感慨。他见过太多天赋卓绝之辈，却从未有人如任平生这般，明明周身破绽百出，却又让人捉摸不透分毫。那少年眼中流转的星纹，时而像古老的预言，时而又似未解开的谜题。
陈参商不知何时跟了上来，巫蛊双铃在怀中轻轻摇晃。她盯着任平生的背影，耳尖泛起红晕："他每日卯时便来此处，风雨无阻。前日我偷偷靠近，发现他在......"话音戛然而止，少女突然噤声，只余下双铃越发急促的嗡鸣。
玄霜站在三丈开外，冰蓝色裙摆扫过覆着薄雪的石阶，所过之处凝结出细密的冰花。她望着任平生的侧脸，突然想起自己蜷缩在寒潭底时，仰头望见的那方狭小天空。此刻少年周身散发的疏离感，与当年的自己竟有几分相似。
"该回去了。"青玄的提醒带着担忧。他注意到夙瑶握着栏杆的手指微微发白，大氅下的身躯在风中轻颤。自从醒来后，她从未提起过梦魇中的只言片语，可每当提及往事，那双曾盛着万千星辰的眸子，总会泛起化不开的雾霭。
返程途中，夙瑶突然停在星砂林。阳光穿过枝叶，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她弯腰拾起一朵沾着露水的星砂花，花瓣在指尖轻轻颤动："师傅说过，这花遇血会开出金蕊。"声音很轻，却惊得众人呼吸一滞。
天墟伸手覆上她冰凉的手背，银线顺着相触的肌肤蜿蜒游走："等你痊愈，我们去看真正的花海。"他的承诺混着林间鸟鸣，落在夙瑶发间，惊起几只栖在星砂树上的流萤。远处，任平生的身影逐渐模糊，唯有他周身的星纹微光，如同一颗永不坠落的孤星，在昆仑虚的晴空下，见证着这场未说出口的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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