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酒坛已空了大半,谢渊的脸上泛着醉红,眼神却越来越清明。他想起萧桓被俘后,自己在宣府卫整军时,士兵们问 “太上皇还能回来吗”,他当时说 “一定会”;想起拥立萧栎时,他对百官说 “拥立今上,是为稳定人心,待太上皇归,再议国本”;想起萧栎登基后,第一次去南宫探望,回来对他说 “太上皇瘦了,卿多关照南宫用度”—— 那时的萧栎,是有仁孝之心的,只是后来被旧党流言搅得有了猜忌。
“若主上真疑我迎旧主……” 谢渊喃喃自语,手抚着那方旧砚,指腹蹭过 “御赐” 二字,“我该怎么办?抗旨不遵?是不忠;违心否认?是不义。” 他眼中泛起泪光 —— 这是沈毅第一次见谢渊流泪,这个在德胜门城楼上左臂中箭仍指挥若定的硬汉,此刻却被 “忠” 与 “义” 的两难逼得没了办法。
沈毅握住他的手:“大人,您错了 —— 迎太上皇归京,不是‘不忠不义’,反而是‘忠孝两全’!对太上皇,是尽旧臣之忠;对今上,是帮他显仁孝之名,堵旧党谗口。关键是怎么‘迎’—— 不能是大人私遣人去,要奏请今上,以‘圣躬违和,迎太上皇归京侍疾’为名,既合礼制,又绝流言。”
就在此时,管家匆匆进来,手里捧着一封火漆封口的密函:“大人,玄夜卫秦指挥使派人送来的,说刚截获的旧党密信。” 谢渊的酒瞬间醒了,一把抓过密函,拆开一看 —— 上面是周瑞与理刑院小吏的往来书信,写着 “谢渊必欲迎旧主,可伪造他与南宫太监的私信,诬告其‘私通太上皇,谋废今上’,呈给今上”。
沈毅凑过来一看,脸色骤变:“这些人竟要伪造证据!大人,必须先发制人!明日就奏请迎太上皇归京,把主动权握在手里!” 谢渊却摇了摇头:“不可急。若今日截信,明日就奏请,萧栎会以为我是被逼无奈,反而更疑。要等一两日,找个由头 —— 比如冬至将近,奏请‘迎太上皇归京过冬至,以尽孝道’,更自然。”
他沉思片刻,对管家说:“告诉秦飞,把这封密信收好,不要声张。再让他派人密切监视周瑞等人,若他们真伪造书信,立刻扣下,作为构陷的证据。” 管家领命退下后,谢渊端起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我还要奏请,迎回太上皇之后,南宫值守由玄夜卫直辖,不许外臣私见 —— 这样既保护了太上皇,又能隔绝旧党利用他作乱。”
沈毅看着谢渊眼中重新燃起的光,松了口气:“大人这招‘以退为进’,既遂了迎旧主的心愿,又破了旧党的构陷,还显了今上的仁孝,真是万全之策!” 谢渊苦笑:“万全?哪有什么万全之策。我只是想守住两条底线:一是太上皇能安度晚年,二是大吴江山不能乱。至于我自己的安危…… 不重要。”
他想起当年在宣府卫,萧桓赐他这貂裘时说 “卿要保重身体,才能为朕守江山”;想起德胜门守城时,一名小兵为了保护他而死,临终说 “谢大人要守住京师,为我们报仇”。这些画面在脑海中闪过,他突然觉得,自己的那点猜忌和委屈,根本算不了什么。
“明日早朝,我先不提迎太上皇的事。” 谢渊对沈毅说,“先奏请‘冬至祭天,需提前筹备,令礼部与太常寺协同’,看看萧栎的态度,也让旧党放松警惕。三日后,再递《请迎太上皇归京过冬至疏》,更稳妥。” 沈毅躬身:“属下明白!明日我会留意理刑院和礼部的动静,有情况立刻禀报大人。”
天快亮时,沈毅起身告辞。谢渊送他到府门口,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轻声说:“沈毅,这些年委屈你了,跟着我担惊受怕。” 沈毅摇头:“大人哪里的话!当年若不是大人提拔,属下现在还是宣府卫的小吏。能跟着大人守社稷、尽忠义,是属下的福气。” 看着沈毅离去的背影,谢渊摸了摸怀中的旧帕子 —— 那是萧桓托太监带回的,上面 “京师安否” 四字,是他所有坚持的理由。
回到书房,他拿起笔,开始写《请迎太上皇归京过冬至疏》。疏中写道:“冬至乃国之大典,太上皇羁旅南宫,臣心不安。恳请陛下迎太上皇归京,安置南宫,亲奉汤药,以尽孝悌之道;更令玄夜卫值守南宫,杜绝外臣私见,以安社稷。” 每一个字都反复斟酌,既体现对旧主的牵挂,又彰显对新君的尊重,绝不给旧党留下任何挑错的余地。
写完后,他把疏奏放在案上,压在那方旧砚下。走到窗前,推开窗,清晨的寒风灌进来,却吹得他神清气爽 —— 困扰了他多日的难题,终于有了方向。他知道,前路依旧有风险,但只要守住 “社稷为重、君臣之义” 的初心,就不怕任何构。
三日后的早朝,谢渊递上了疏奏。文武百官立刻炸开了锅 —— 旧党官员纷纷反对,说 “太上皇归京恐生变故”;而忠良官员则表示 “迎归太上皇显陛下仁孝,当准”。萧栎坐在龙椅上,沉默了许久,目光落在谢渊身上:“谢太保,你真觉得迎太上皇归京,不会生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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