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小姐过谦了!”蒋毅连忙正色道,语气无比真诚,“你对医理典籍的精熟与贯通,对药性配伍的深刻理解,对我而言是巨大的启发和帮助。若无小姐指点,我读这《金创医方》,怕是要多费数倍功夫,也未必能得其精髓。你的学识,是根基,是明灯。”
不知不觉间,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角度已悄然改变,从刺目的白亮变成了温暖的金黄。光柱中飞舞的尘埃仿佛跳动的精灵,在地面投下长长的、斑驳的光影。两人沉浸在对医书的探讨中,浑然不觉时光流逝。蒋毅惊讶地发现,蔡琰的知识疆域远不止于医术。在讨论一个涉及伤口愈合与季节关系的记载时,她自然地引用了《礼记·月令》中关于四时之气与人体关系的论述;当简中提到战伤处理时,她又能联系到《孙子兵法》中“围师必阙”、“穷寇勿迫”的道理,说明为何有时需给伤者留一线生机。她的学识如同一个包罗万象的宝库,经史子集,天文历法,兵法韬略,皆有涉猎,且见解不俗。
“蔡小姐真乃……博学多才,巾帼不让须眉!”蒋毅忍不住再次发出由衷的赞叹。
然而,这句赞美却让蔡琰脸上的光彩瞬间黯淡下去,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难以言喻的哀愁。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轻得如同叹息:“蒋君谬赞了。女子读书,不过……不过是闺阁闲暇时的消遣罢了。读得再多,懂得再广,又能如何呢?终究……终究是要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做人妇,侍奉舅姑,相夫教子。这满腹的诗书,一腔的见识,不过是妆点门楣的摆设,或是将来教导儿孙的一点谈资罢了。”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对这个时代女性既定命运的无奈与不甘。
蒋毅看着她低垂的侧脸,那精致的下颌线绷紧着,显露出内心的倔强与苦闷。他想说“女子亦可有作为”,想说“才学不该被埋没”,想说许多许多,但话到嘴边,却感到无比沉重。在这个时代,纲常礼教如铁幕般森严,即使是蔡琰这样家学渊源、才名远播的奇女子,也难以挣脱那无形的枷锁。她的父亲蔡邕,一代大儒,不也常将“女子无才便是德”挂在嘴边么?
“蔡小姐……”蒋毅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蔡琰却在这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蒋毅,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眸子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探究,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蒋君,你……你如何看待女子才学?女子……当真只能困于闺阁,相夫教子么?”
这突如其来的、直指时代核心的问题,让蒋毅心头一震。他迎上蔡琰灼灼的目光,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才学高低,见识深浅,何分男女?!天地生人,赋予灵智,本无性别之差!蔡小姐的学识、见解、胸襟,胜过我所见的许多夸夸其谈的须眉男子何止百倍!将他们置于小姐面前,只怕要羞愧掩面!小姐之才,若因身为女子而不得施展,是天下之失,非小姐之过!”
这番话,蒋毅说得铿锵有力,发自肺腑。然而说完,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在这个时代说出如此“离经叛道”的言论,恐怕会惊世骇俗,连忙补充道:“此乃我自幼在海外夷州所见所闻形成的浅见。夷州岛民,女子亦可主事一方,渔猎耕种,甚至参与部族议事。或许……与中原礼教有所不同,蔡小姐姑妄听之。”
蔡琰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流露出惊讶或反感。她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蒋毅,仿佛要将他此刻的神情、他眼中那份毫无作伪的真诚与激赏,牢牢刻印在心底。良久,她才轻轻地、仿佛自言自语般呢喃道:“女子主事,参与议事……原来海外竟有这般天地么……”她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有向往,有迷茫,更有一丝被理解的震动。最终,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仿佛拨开云雾见月明般的笑意,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蒋君……果然……与众不同。”
当两人终于从浩瀚的医简中抬起头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藏书楼内光线更加昏暗,只有蔡琰带来的那盏小油灯,还在执着地散发着微弱而温暖的光芒。他们收拾好竹简,放归原处,一同步出藏书楼。
书院内人影稀疏,白日里的喧嚣早已散去,只余下空旷庭院中回荡的暮鼓余音。几处学舍的窗口透出昏黄的灯火,映照着青石板铺就的小径。晚风带着凉意,吹动两人的衣袂。
“今日与蒋君论医,获益匪浅,更胜听讲十场。”蔡琰在楼前停下脚步,轻声说道。
“能与蔡小姐共读医书,亦是蒋毅之幸。”蒋毅郑重地拱手为礼,“小姐请早些回去歇息。”
蔡琰点点头,却没有立刻离开。她提起那盏小小的油灯,灯火在渐浓的暮色中跳跃着,如同一颗温暖的星子。
“蒋君,前路昏暗,以此灯照你一程吧。”说着,她竟提起裙裾,执着地走在了前面,用那点微弱却坚定的光明,为蒋毅照亮脚下青石板铺就的归途。灯火摇曳,将她纤细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古老的墙壁上,也映亮了蒋毅眼中复杂难明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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