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凡的目光扫过人群,落在那个穿着厚棉袍的小男孩身上。他正是梁元帝萧绎的第十子,曾经的始安郡王——萧方略。这个刚满九岁的孩子,脸上依旧带着这个年纪应有的稚气,但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却沉淀着远超同龄人的沉静。幼年丧母、长安为质、亡国失父,巨大的变故过早地剥夺了他孩童的烂漫,在他脸上刻下了近乎麻木的“不悲不喜”。然而,刚才那爆炸雪人的巨响和漫天飞散的景象,显然触动了他沉寂的心弦。此刻,他那总算像个孩子一样,发出了一阵欢笑。
“郡王爷,”陈平凡走上前,蹲下身,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摘掉粘在萧方略棉袍肩头和发梢上的几根焦黑稻草,“刚才没吓着吧?”他的声音放得很柔和。
萧方略抬起眼,看向陈平凡。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没有恐惧,只有对新奇事物的惊奇和探究。他后退半步,恭恭敬敬地向陈平凡行了一个弟子礼,动作标准:“先生,请不要再称‘郡王’了。父皇临终前有言,自离江陵那日起,世上便再无始安郡王萧方略,只有跟随先生读书识字的学生萧方略。”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郑重。
陈平凡心中微叹。这孩子的懂事,反而更让人心疼。他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好,方略。你找先生有事?”他注意到孩子欲言又止的神情。
萧方略抿了抿嘴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小声地、清晰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先生,我……我有孝在身。您方才说,今晚都是肉食,学生……该吃什么?”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小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梁元帝萧绎驾崩尚不足两月,身为皇子,他必须恪守孝道,禁绝荤腥。陈平凡刚才宣布的盛宴,对他而言,无异于一场无声的考验。
陈平凡微微一怔,随即涌起一股强烈的怜惜。对一个自幼丧母、又骤然失去父亲、背负着沉重国仇家恨的孩子来说,连最基本的饮食都成了需要小心翼翼请示的难题。他伸出手,想揉揉孩子的头,却在半空中顿住,转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而肯定:“放心,先生怎么会忘了这个?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保证不会饿着我们方略!今天的书,可念熟了?字练了吗?”他巧妙地转换了话题,试图将孩子的注意力从这沉重的现实束缚中稍稍引开。
“回先生,”萧方略依旧恭敬,“书已念熟,字也练了十张。”这一个多月,陈平凡忙于安置众人、默写典籍、寻找火药原料,分身乏术,并未亲自教导萧方略,只是给他列了书目让其自学。好在有宇文招这位见多识广的世家子和学问扎实的小谢贞在,萧方略遇到问题也能随时请教,倒也不至于荒废学业,算是他们主仆两人没白吃陈平凡的饭。
“好孩子。”陈平凡赞许地点点头,直起身,“盼夏,带方略去洗洗手脸,换身干净衣服,刚才崩了些灰土。”
“是,少爷。”盼夏应声上前,牵起萧方略冰凉的小手,柔声道,“跟我来吧。”萧方略顺从地跟着盼夏走向屋内。
看着孩子瘦小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陈平凡和宇文招直奔后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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