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里的影子举起刻刀时，林薇突然抓起画架上的调色盘，狠狠砸向镜面。“哐当”一声脆响，铜镜裂成蛛网，那些光滑的影子在裂纹里扭曲、尖叫，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雾里。
“没用的。”奶奶模样的老人放下刻刀，木屑从他指间簌簌落下，“镜子碎了，还能重磨；故事完了，还能重写。”他指了指墙角的木箱，“你自己看吧。”
林薇掀开箱盖，一股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箱子里堆满了泛黄的笔记本，最上面那本的封面上，用红墨水写着“林野”两个字——是林野的日记。
她颤抖着翻开，字迹潦草，墨迹里混着暗红的斑点，像是血：
“7月12日：找到无面村的地图，老警察说这里闹鬼，我偏不信。”
“7月13日：村里的老太太没有脸，她想缝我的皮。”
“7月14日：我看到自己的脸挂在树上，原来我早就死了。”
“7月15日：雾里有门，门里有东西在笑……”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页画着个扭曲的符号，和祠堂牌位后的符文一模一样，旁边用指甲刻着：“它在看”。
林薇拿起下面的笔记本，是肖扬的，里面贴满了照片，最后一张是苏晴布满疤痕的脸，照片背面写着：“毁掉脸的人，会成为新的守门人”。
再往下翻，是苏晴的画稿，赵坤的货运单，周明的旅行计划……每本记录的最后，都画着那个扭曲的符号，都有一行相同的字：
“下一个是你。”
最底层压着张褪色的黑白照片，上面是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正坐在炕沿上缝补，眉眼间竟和那个无面老太太有几分相似。照片背面写着：“1943年，无面村第1个缝脸人”。
原来这场循环，从八十年前就开始了。
“他们都以为自己是例外。”老人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手里的木偶已经刻好了五官，赫然是林薇的脸，“你也一样。”
林薇猛地将笔记本砸向老人，转身冲出木屋。雾已经漫到膝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她看见村子里的土坯房开始变形，墙皮剥落，露出里面蠕动的血肉，像无数个正在呼吸的肺。
祠堂的方向传来钟声，“铛——铛——”，沉闷得像敲在人的头骨上。林薇知道，那是“它”在召唤新的祭品。
她没往省道跑，反而冲进了村子最深处。那里有间从未见过的阁楼，木梯搭在悬崖边，梯级上沾着黑褐色的粘液。
阁楼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针线穿过皮肉的“噗嗤”声。林薇推开门，看见无面老太太正坐在窗前，给一张新剥的脸皮缝眼睛——那张脸属于她自己，此刻正睁着空洞的眼窝，盯着她。
“你终于来了。”老太太抬起头，光滑的脸上，肉洞般的眼窝转向她，“这张脸我缝了17次，这次最像。”
林薇的目光落在窗台上，那里摆着个铁盒，里面装着无数根灰黑色的线，细看之下，竟是用头发拧成的，每根线上都缠着小块皮肤。
“这些是‘记忆’。”老太太拿起一根线，“林野的头发，肖扬的皮肤，苏晴的疤痕……只要把它们缝进新脸，就能让你们记得该记得的，忘记该忘记的。”
林薇突然明白了。所谓的循环，不是时间在重复，而是“记忆”在被反复缝合。他们永远记得恐惧，记得逃亡，却永远记不住——每个逃出去的人，都是下一个引路人。
钟声再次响起，阁楼开始剧烈摇晃。老太太举起铁针，针尖对准林薇的眉心：“别挣扎了，你看，连你的奶奶都成了刻木偶的人，这就是命。”
林薇猛地侧身躲开，铁针深深扎进木柱，冒出一缕青烟。她抓起桌上的剪刀，剪断了老太太手里的线——那些灰黑色的头发线一断，老太太的身体突然开始抽搐，光滑的脸上浮现出无数张脸的碎片，有林野的，有肖扬的，最终定格成那张黑白照片里的蓝布衫老太太。
“我……记起来了……”老太太的声音变得苍老而痛苦，“我才是第一个……是我打开了那扇门……”
她的身体像融化的蜡一样坍塌，化作一滩黑褐色的粘液，渗入地板。
阁楼外，雾开始退散，露出湛蓝的天空。林薇冲到悬崖边，看见远处的省道上车流不息，阳光刺眼得让她睁不开眼。
她真的逃出来了？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条陌生短信，发信人显示为“下一个”：
“恭喜你，打破了循环。现在，轮到你选择了——是成为新的守门人，还是让‘它’跑出来？”
林薇低头看向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个扭曲的符号，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她抬头，看见省道上的汽车开始失控，司机们的脸上都露出了光滑的轮廓，像被无形的手抹去了五官。
而远处的无面村，正像块海绵般收缩，最终化作一团灰黑色的雾，缓缓飘向省道。
原来根本没有“逃出去”，只是循环的范围在扩大。
林薇握紧剪刀，狠狠刺向掌心的符号。剧痛传来时，她仿佛听见无数灵魂的叹息，像潮水般退去。
雾停住了，省道上的汽车恢复了正常，司机们茫然地摸着脸，像是做了场噩梦。
而林薇的身体，正在化作无数灰黑色的线，飘向那团停滞的雾。她知道，自己成了新的“线”，用身体缠住了那团雾，也缠住了循环。
最后一刻，她看见悬崖下的白桦树上，刻着一行新字，是用她的血写的：
“故事结束了。”
可雾里，又传来了针线穿过皮肉的“噗嗤”声，像在说——
“不，是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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