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变后第七日的夜,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沉压在整座帝宫之上。白日里肃杀的余威尚未散尽,御道青石板的缝隙间,仿佛还残留着未能彻底洗刷干净、渗入肌理的血腥气,丝丝缕缕,若有似无地钻进鼻腔。长信宫,这座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寝殿,此刻却像一个被抽离了生气的巨大华美棺椁。层层叠叠的鲛绡帐幔垂落,在穿堂而过的微凉夜风里无精打采地拂动,烛火的光芒被厚重的帷帐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上投下大块大块、不断摇曳的昏黄暗影,更添几分死寂。
沈昭斜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身上只松松垮垮披了件薄如蝉翼的云霞色寝衣,衣带也系得潦草,露出一段雪白脆弱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她赤着脚,一只脚随意地垂落在铺着厚厚绒毯的地面,另一只脚则微微屈起,搭在榻沿。脚踝上那圈细密的、由巧匠精心錾刻了繁复缠枝莲纹的金链,在烛火幽微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种冷硬而执拗的光泽。链子尽头缀着的几枚小巧玲珑的镂空银铃,随着她无意识间脚趾的微微蜷缩,发出几声细碎到几乎听不见的轻响——“叮铃…叮铃铃…”
这微不可闻的铃声,却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清晰地荡开了寝殿深处那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声音的源头,是那张巨大的紫檀御案。案后,楚明凰端坐如山。
她身上那件玄黑底、用极细的金线密密绣着五爪盘龙纹的常服,几乎要与她身后浓重的阴影融为一体,只有衣料上流转的、属于顶级云锦的冷冽暗光,昭示着帝王的尊贵。数不清的奏章、卷宗、密报在她面前堆叠成小山,几乎要淹没了那张轮廓凌厉、此刻却透着深重疲惫的绝艳脸庞。朱笔在她指间,已持续不断地批阅了不知多少个时辰,笔尖在纸页上划过,发出单调而枯燥的“沙沙”声,是这空旷寝殿里唯一持续的背景音。
那几声细碎的银铃声飘过去时,楚明凰执着朱笔的修长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笔尖悬停在半空,一滴饱蘸的、浓得发黑的朱砂墨,失去了控制,悄无声息地滴落在摊开的奏折上。墨点迅速洇开,像一滴骤然溅落的、凝固的暗血,刺目地绽放在那密密麻麻、关乎无数人生死荣辱的字句之间。
沈昭的目光,从自己脚踝那点晃动的金光上抬起,越过层层叠叠的纱幔,精准地捕捉到了御案后那一瞬间的凝滞。她心中那点被连日冷落、如同野草般悄然滋长的不安和试探,混合着一丝破罐破摔的勇气,终于顶到了喉咙口。
“陛下…” 她的声音刻意放得又轻又软,带着一种被圈养久了的金丝雀特有的、小心翼翼的慵懒,尾音像带着钩子,轻轻搔刮着寂静的空气,“…夜已深沉,这些烦人的劳什子,明日再看也不迟吧?”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薄纱衣襟的边缘,眼波流转,觑着楚明凰的脸色,终于把心里盘旋了许久的话,用一种近乎撒娇的、带着钩子的语气抛了出去,“若是臣妾在这儿,扰了陛下的思路,碍了陛下的眼…不如…”
她的脚踝轻轻晃了晃,金链摩擦着细嫩的肌肤,发出更为清晰的“哗啦”细响,银铃叮咚。
“…陛下替臣妾解了这劳什子?” 她微微歪着头,脸上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讨好又有点委屈的浅笑,试图用最无害的姿态,触碰那根最危险的弦,“您看,这链子拴着,臣妾想给您奉盏热茶,都得小心着步子,怕吵着您…多不方便呀。”
话音落下的瞬间,寝殿内仿佛连空气都冻结了。
那单调枯燥的“沙沙”声彻底消失。
死寂。
令人头皮发麻的死寂,如同无形的冰水,瞬间淹没了每一寸空间。
沈昭脸上那点强撑的笑意,在楚明凰缓缓抬头的目光中,一寸寸僵硬、冻结,最终碎裂剥落,只剩下苍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完了!她在心里哀嚎,嘴比脑子快的毛病又犯了!这下是真要摸老虎屁股了!
楚明凰抬起了眼。
那双深邃如寒潭的凤眸里,没有任何沈昭预想中的暴怒或阴鸷,反而平静得可怕。但那平静之下翻涌的,是比怒意更令人胆寒的东西——一种洞穿一切、掌控一切的绝对幽暗。她的视线,像实质的冰锥,穿透层叠纱幔的阻隔,精准地、牢牢地钉在沈昭那只戴着金链的脚踝上。那目光如有千钧之重,压得沈昭脚踝处的皮肤都微微刺痛。
然后,楚明凰动了。
她并未起身,只是将手中那杆价值连城的紫玉狼毫朱笔,随意地、带着一种近乎轻慢的姿态,往旁边堆积如山的奏折上一扔。笔杆碰撞卷册,发出沉闷的“啪嗒”一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如同某种不祥的讯号。
接着,是靴底踏在金砖上的声音。
沉稳,缓慢,一步一步,带着山岳倾轧般的沉重压迫感,由远及近。
玄黑的袍角拂过冰冷的地面,悄无声息,却带着吞噬一切光线的暗沉。沈昭全身的汗毛都在那脚步声靠近时倒竖起来,身体下意识地想要蜷缩后退,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片象征着绝对权力和危险的阴影,如同浓稠的墨汁,一点点覆盖上她蜷缩在贵妃榻上的身体,最终将她完全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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