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时,沉重的官船靠上了京城南码头。
两岸灯河次第点亮,连成一片温暖喧嚣的光海,将冬夜的寒气也驱散了几分。
街上人头攒动,卖糖画、小灯笼、春联的摊子挤挤挨挨,孩子们的笑闹声、伙计们的吆喝声混成一股充满烟火气的热浪,扑面而来。
新年将临,京城一派富足安宁。
白怀瑾身披墨色貂裘,踏出船舱,站在冷风刺骨的船头,长久奔波带来的疲惫似也被这鼎沸的人声拂去些许。
他身后跟着的随从和刑部官员,大多面带风霜的倦色,却也都因归京而振奋起来。只有他深陷的眼窝里,沉淀着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冰冷的锐意。
“大人,是先回府休整,还是……”
“递牌子入宫。”白怀瑾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目光投向皇城方向那片巍峨殿宇被灯火勾勒出的轮廓,“陛下,想必已在等本官的奏报。”
他顿了顿,唇角极淡地勾了一下,转瞬即逝,似有冰锋闪过,“那本八百里加急的东西,想必已让晋王府上下,几日无眠了。”
随从心头一凛,连忙躬身应是。
自家大人这次奉命南巡,清查两淮盐引,拔出的萝卜带起的泥,桩桩件件指向晋王楚玉浔。
那封八百里加急密奏呈上去,无异于在腊月里投下了一颗炸雷。可以想见,此刻晋王府是如何焦头烂额,惶惶如热锅之蚁。
白怀瑾并不急于入宫,他站在船头,任码头的灯火和人声将他包围,却像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那些鼎沸的世俗欢闹,都无法真正渗透入他此刻的心境。
权力?扳倒楚玉浔带来的权势唾手可得。但这些,不过是棋子。楚玉浔真正要付出的代价,从来只有一个——觊觎了不该觊觎的人。
他想起那个带着三分醉意七分轻佻眼神的亲王,是如何用扇骨轻佻地试图抬起桑知漪下颌的。
当时的杀意,如同此刻皇城上方铅灰色的浓云,冰冷沉重,从未消散。
处理完入宫的琐事,踏入夜色深处自己那间清冷肃然的府邸时,白怀瑾的脚步比平日更快了几分。
他挥退随侍,只让人传话给京卫指挥使——也是他自小的伴读挚友——戚隆:速来。
不到一盏茶功夫,沉重的木门被推开,带进一股冷风。
一身玄黑裘服、身形魁梧如塔的戚隆迈步进来,带着惯常的粗声大气:“怀瑾!可算回来了!这一趟……啧!”
他大步走近,蒲扇般的大手在白怀瑾肩上用力一拍,“够远够险的吧?听说你在淮安还遇了场黑手?”
“宵小手段,不足为患。”白怀瑾在书案后坐下,抬手示意戚隆也坐。
案上烛火跳跃,映着他眼底的疲惫更深,却压不住那份刻骨的清寒锐利。他开门见山,问出在踏入家门那一刻就一直盘桓在舌尖的问题,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忽视的份量:“她还好吗?”
戚隆显然没料到第一句话问这个,刚抓起仆人奉上的热茶,闻言手微微一顿,眼皮下意识地垂了垂,粗嘎的嗓门试图扬起一贯的爽朗:“哈哈,好!挺好的!刚回京就问这个?走走走,我在万福楼摆一桌,给兄弟你正经接风……”
“戚隆,”白怀瑾打断他,声音低沉,像重石投入冰湖,没有任何波澜,目光却如实质的锁链,紧紧拴在挚友那双忽然闪避的眼睛上,“你我兄弟,不必粉饰。”
书房里霎时陷入一片死寂。
案头烛火爆了个灯花,细微的“噼啪”一声。
戚隆脸上的强笑彻底僵住,握着滚烫的茶杯,手指不安地搓了搓粗粝的杯壁,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终于不再看白怀瑾,视线飘向桌角那盏跳跃的烛火:“……是……前些日子吧,不知怎么吹了点风,染了风寒。”
他顿了顿,语速加快,试图把这件“小”事一带而过:“咳了几下,发烧来着,看着是有点唬人。不过你放心,宫里的老太医请过去瞧了,开的方子管事,两剂药下去,热就退了。早就大好了!小毛病,真的!养几天又活蹦乱跳了。嗨,这丫头身子骨还是弱了点,比不得我们男人……”
后面的话,消失在白怀瑾骤然变得凛冽的目光里。
他依旧坐在圈椅中,身姿笔直,纹丝不动,可周身的气场却陡然降至冰点。
连跳跃的烛火都似被冻住,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凝固成幽微跳动的两点寒星。
“大好了?”白怀瑾的声音终于不再是之前的平板,每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缓慢地磨砺出来。
戚隆后背瞬间沁出一层薄汗,在暖热的书房里却冷得汗毛倒竖。
他心知瞒不过去,暗骂自己嘴拙,硬着头皮小声道:“人是见好了。就是……听说咳得久了些,嗓子哑得厉害。养着,好好养着就没事了!我府上送了不少金川贡梨和上好的川贝过去。”
白怀瑾放在书案下的手,猛地攥紧了膝盖处柔软昂贵的云锦袍子。细密坚韧的织锦在他掌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撕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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