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浔盯着化作灰烬的账册,忽然想起方才侍卫禀报时,舅舅垂落的广袖上沾着几点雪泥——那分明是策马疾驰才会溅上的痕迹。
“城外官道积雪盈尺,章侍郎的马脚下打滑。”
“殿下。”鹿鼎季截断话头,从袖中取出素帕擦拭指尖,“明日早朝,白御史若问起盐引改制,您只需说看过户部呈报的文书。”
炭火“哔剥”声中,楚玉浔望着舅舅清隽侧脸,后脊陡然生寒。这个自幼教他执笔习字的男人,此刻在明灭火光里竟如庙中神像般莫测。
......
梅煎素雪铺子里,苏合香混着蜜饯甜味萦绕梁间。
鹿寒踮脚趴在柜台上,看着桑知漪将紫苏叶铺进竹筛:“我祖母最喜桂花蜜,能多放些吗?”
“熟水讲究清淡回甘。”桑知漪指尖拂过晒干的丁香,“若想表心意,不如在锦囊绣个寿字。”她说着取出靛蓝绸袋,金线在烛光下流转如星。
鹿寒耳尖泛红。上月他误会桑知漪接近父亲,跑来铺子里阴阳怪气,结果被魏墨茵拿着鸡毛掸子追了半条街。此刻见对方毫无芥蒂,心里愈发愧疚。
“其实父亲……”他揪着腰间玉佩穗子,“他琴弹得极好,连太傅都夸呢!”
桑知漪将配好的香料包递给他:“国公爷的琴艺,想必与朝堂谋略不相上下。”她眉眼弯弯,却不接少年话茬,转身去取封罐用的蜂蜡。
鹿寒急急绕到柜台内侧:“后日寿宴,父亲要在水榭奏《鹤鸣九皋》。”他故意提高声调,“据说当年先帝巡游江南,特意召父亲同行。”
“小公子当心!”桑知漪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陶罐,指尖掠过少年衣袖时,嗅到淡淡沉水香——与那日国公府送来的谢礼匣子,味道如出一辙。
鹿寒浑然不觉,仍在絮叨:“父亲平日卯时便起,在梅林练剑一个时辰。”
“国公爷的剑穗可是墨绿色?”桑知漪忽然问道。前日她在西市遇见个策马而过的身影,剑柄流苏在风中翻卷如云。
“你怎么知道?”鹿寒瞪圆眼睛,“那是母亲生前编的。”话出口才惊觉失言,慌忙捂住嘴。
熏笼腾起袅袅青烟,将少年窘态笼在朦胧里。
桑知漪取来蜜饯匣子推过去,岔开话题:“试试新制的梨膏糖,看看味道如何?”
“你知道吗,喜欢我父亲的姑娘能从朱雀门排到玄武湖!”鹿寒趴在香料柜台上,看着桑知漪将干桂花装进青瓷罐,“上个月姜尚书家的千金,不过宫宴上见了父亲一面,回家就闹着要当续弦。”
桑知漪系罐口的红绳顿了顿:“后来呢?”
“自然没成!”少年得意地晃着脚,“父亲说'姜小姐错把敬茶当聘茶',隔日就派人送还了定亲信物。”镶银边的袖口扫过案几,带起几粒丁香。
桑知漪轻笑出声,将蜜饯匣子推过去:“国公爷倒是怜香惜玉。”
鹿寒急得直起身:“你怎么就不明白?那些贵女们都觊觎我爹!”
“小公子尝尝新渍的梅子?”桑知漪截住话头,指尖沾着糖霜,“前日你说太夫人爱甜,我特意多放了两勺槐花蜜。”
熏笼腾起袅袅青烟,将少年涨红的脸笼在暖光里。鹿寒抓起梅子咬得咯吱响,忽然想起上月撞见蔺仲晏替她拂去肩头落花的场景,酸意混着甜浆涌上喉头:“反正......反正父亲比那些毛头小子强百倍!”
桑知漪望着窗外飘雪,想起那日西市惊鸿一瞥。墨色大氅掠过长街,剑穗在风中翻卷如云,马上人却始终不曾回头。
......
腊月初八,护国公府朱门洞开。匾额下八盏琉璃宫灯摇曳,映得门前石狮双目如炬。
往来车轿首尾相接,锦帘上各家徽记在雪光中明灭——云雀衔枝是长公主府,九瓣莲纹属晋王府,孔雀翎羽乃熹妃母族。
桑知漪扶着柳氏下车时,正见礼部尚书夫人的轿辇被引向侧门。鹿府管事娘子疾步迎来,鹅黄比甲上金线绣的仙鹤振翅欲飞:“太夫人一早念叨着桑姑娘呢。”
穿过三重垂花门,暖香扑面而来。
正厅里,唐太夫人端坐紫檀雕花榻,暗朱锦衣上的寿字纹用金线勾了边。
见桑知漪行礼,老人笑着招手:“寒儿日日念叨的姐姐来了,快让我瞧瞧。”
满堂珠翠霎时静了。桑知漪垂首上前,发间银蝶簪触到太夫人腕间翡翠镯,叮咚如泉。
“好孩子。”太夫人褪下缠丝玛瑙戒指套在她指间,“紫苏熟水很合我脾胃,比那些参汤鹿茸贴心多了。”
柳氏正要推辞,门外忽然传来唱喏:“晋王殿下到——”
楚玉浔踏着满地金砖进来,紫金蟒袍上盘龙在烛火中流光溢彩。他目光扫过桑知漪指间的玛瑙戒,笑意深了几分:“外祖母福寿绵长,孙儿特寻来一尊和田玉观音。”
锦盒开启的刹那,满室贵妇倒抽冷气——那玉观音足有三尺高,通体无瑕,衣袂翩然如生。
太夫人却只略瞥一眼,仍握着桑知漪的手:“难为你记挂老身这把骨头。寒儿顽劣,日后还要劳你多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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