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似乎是真的不明白。
在他漫长而孤寂的成长岁月里，接收到的善意寥寥无几，更多的是排斥、恐惧和恶意。
他早已习惯了被推开，也习惯了主动推开所有人，用“不熟悉”、“没关系”来筑起保护自己的高墙。
周平潜意识里觉得没有人会为他停留，自己也并不值得别人挽留。
所以，他先一步割席，仿佛这样就能避免最终的失落。
王面看着他眼中那纯然的不解，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嗯，很伤人。”
他点了点头，
“被自己视为朋友、老师的人，擅自划清界限，说双方毫无关系……这种感觉，真的很糟糕。”
他顿了顿，银灰色的眼眸直视着周平，继续说道：
“虽然我不知道你具体要去做什么，也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是，周平，有时候……或许可以试着对我们，对他们，多一点信心。”
房间内再次安静下来。
周平怔怔地看着王面，像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眼神剧烈地闪烁着，有什么坚固的东西似乎在悄然松动。
王面看着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语气带上了一点无奈的吐槽说道：
“其实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想说了，哪有人介绍自己的名字时，会说自己的名字是‘平平无奇’的平啊？听起来就感觉很没有自信。”
周平下意识地小声回答道：
“名字……是三舅取的。他说，希望我……能像个普通人一样过完一辈子就好。”
所以，平平无奇。
“像普通人一样过完一生……”
王面轻轻摇头，看着周平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
“那你有没有想过，三舅真正的本意，或许是希望你能‘像普通人一样’，获得‘平安幸福’的一生？”
“周平的‘平’，从来都不是‘平平无奇’的平，而是‘平安喜乐，一世顺遂’的平。”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猛地劈入周平沉寂的心湖。
他猛地抬起头，瞳孔微微收缩，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震撼的、茫然无措的神情。
像是某个困扰他半生的魔咒，突然被人从另一个角度轻轻解开。
平安……幸福？
这个名字，原来可以有这样的解读吗？
不是注定平庸，而是承载着最朴素却也最珍贵的祝愿？
王面看着他恍然的模样，又忍不住继续吐槽道：
“再说了，四年时间从‘海’境一路突破到人类天花板，看一遍小说就能学会里面所有的剑法，稳坐人类天花板排名第一的‘剑圣’……”
“周平，你告诉我，你到底哪里‘平平无奇’了？”
他细数着周平那些堪称传奇的经历，每说一句，周平的身体就僵硬一分，脸上的茫然更深一分。
像是直到此刻，他才真正从别人的视角，重新审视自己那完全与“平凡”二字绝缘的人生。
王面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周平口袋里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突兀的铃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周平像是被惊醒般，猛地回过神。
他有些慌乱地掏出那个老旧的手机，只看了一眼屏幕，甚至没有接听，便按掉了铃声。
他脸上的那些震动、茫然、无措，在瞬间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被一种平静的、沉重的决绝所覆盖。
他站起身，声音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离意说道：
“我的时间不多了，该走了。”
王面也随之起身。
他没有问是谁的电话，也没有问为什么时间不多了，只是点了点头说道：
“我送你。”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会议室，穿过安静的客厅，来到驻地门口。
风带着凉意，吹动着两人的衣角。
周平站在台阶下，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过身，看向王面。
阳光将他的侧脸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却驱不散那眉宇间的沉寂。
“王免，”
他轻声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如果……以后你遇到林七夜他们，可不可以……帮我带句话给他们？”
王面安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周平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勇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告诉他们……他们，是我教过的……最优秀的学生。”
王面凝视着他，片刻后，脸上缓缓浮现一个温和的微笑后，点了点头。
“好，我会告诉他们的。但是……”
他顿了顿，声音放缓，带着一丝鼓励的意味，
“周平，重要的话，最好还是亲口告诉他们，效果会更好。他们……一定会很想亲耳听到你这么说。”
周平怔了怔，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像是向往，又像是畏惧。
最终，他只是极轻地点了下头，没有再说什么。
他转过身，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孤单，却又异常的挺拔。
王面站在门口，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没有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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