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把最后一个饺子夹进碗里时，蒸汽模糊的玻璃窗突然被风撞出一声轻响。
他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茶几上摊开的案卷复印件上——"云州汇通贸易有限公司"的字样在暖黄灯光下泛着冷意，像根扎进视网膜的刺。
系统提示音在腕间震动，淡蓝色的光透过衬衫布料渗出来：【城市发展模块激活进度：12%】。
他低头抿了口醋，酸意顺着喉咙窜进太阳穴——得加快了。
次日清晨，林昭在办公室磨了半小时文件，直到沈清欢抱着一摞会议纪要经过门口。"清欢姐。"他扯了扯皱巴巴的衬衫下摆，模样活像被老师叫住的学生，"我想申请调阅开发区2010年前的规划档案。"
沈清欢脚步微滞，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淡影："要写正式申请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文件夹边缘，那里沾着半枚没擦净的红印，"不过...区长昨天说要推进开发区改革，参考历史案例也算合理。"
林昭注意到她无名指上的银戒轻轻磕了下桌角——这是她帮人时特有的小动作。"我昨晚整理了份调阅清单。"他从抽屉里抽出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只到2010年，不碰这两年的敏感材料。"
沈清欢接过清单时，指尖在"2010"三个字上多停留了半秒。"下午三点前送到秘书室。"她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最近档案室查得严，小李是新调过去的，你说话..."尾音消散在走廊穿堂风里。
档案馆的霉味比林昭记忆中更重。
他站在铁质档案架间，看穿米色工装裙的小李踮脚抽第三排的卷宗，发梢扫过"青阳区城建"的标签。"林科员要的2008年规划案。"她把牛皮纸卷放在桌上时，袖口滑下截，露出腕间一圈淡红——显然是被旧架角刮的。
林昭翻页的动作很轻，泛黄的纸页发出细碎的响。
当他翻到第17页时，手指突然顿住："这里缺了两页。"
小李凑过来看，发顶的茉莉花发绳扫过他手背："我昨天整理时也发现了。
十年前那起...就是林正安科长办的那个案子，记录好像少了几页。"她声音越说越低，眼尾微微发颤，像只被吓着的雀儿。
林昭喉结动了动，装作漫不经心："你见过复印件吗？"
"没..."小李绞着衣角，指甲在布料上掐出月牙印，"我师傅以前提过一嘴，说关键页被借调走了，后来他就调去街道办了。"她突然抬头，眼睛亮得反常，"不过我记得师傅走前说过，有些东西...可能在老档案室的铁皮柜里？"
窗外的麻雀扑棱着飞过，撞在玻璃上的声响惊得两人同时缩了下。
林昭低头整理卷宗，指节捏得泛白——父亲的名字从陌生人口中说出时，他仍会觉得喉间发紧。
午休时间，林昭绕到区政府后巷的老茶馆。
竹帘被风掀起半幅，露出老张的背影：藏青中山装洗得发白，后颈的老年斑像片浅褐色的云。"小林。"老张头也不回，"要碧螺春还是香片？"
"和您一样。"林昭在对面坐下，茶盏刚沾唇就被烫得皱眉——和父亲当年泡的茶一个温度。
老张往茶里续了水，水面浮起片茶叶，晃得像面小镜子："你爸当年查的是华辰地产。"他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比茶雾还轻，"那公司表面做建材，资金链却牵着市里几个大人物。"
林昭的茶杯在桌面磕出细响。
他盯着老张浑浊的眼睛，那里映着二十年前的影子——父亲抱着他看烟花时，也是这样的眼神。"后来呢？"
"后来？"老张用茶夹拨了拨茶渣，"证人说要出庭的前晚，家里着火了。"他指节抵着太阳穴，"你爸去医院看那孩子，回来就说'证据不够'。
再后来...你也知道，他被调去街道办，直到退休。"
茶馆外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声，"旧报纸——"的尾音被风扯得支离破碎。
林昭摸出烟盒又放下，指腹在桌沿的裂纹上反复摩挲。
老张突然抓住他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别学你爸，他是..."老人喉结滚动两下，"他是怕牵连你。"
离开茶馆时，林昭的衬衫后背全湿了。
他站在巷口看太阳，光斑在睫毛上跳成一片金雨——原来父亲当年说的"工作忙"，是守着个随时会炸的雷；原来那句"昭昭要乖"，是怕自己再也说不了。
傍晚的风卷着灰尘钻进楼道，林昭摸黑打开家门时，系统终端在腕间烫得发烫。
他扯掉领带扔在沙发上，投影在墙面投出扭曲的影子："阮棠，搜索'华辰地产'。"
淡蓝色的数据流在空气中翻涌，最后凝结成一行字：【关联企业：云州华辰建设集团，现实际控制人：李明杰】。
林昭盯着"李明杰"三个字，突然想起上周酒桌上，市长夫人介绍的"建材界新秀"，也是这个名字。
"警告！"阮棠的声音陡然拔高，红色警报在墙面炸开，"检测到访问记录被归档至'重点观察名单'，建议72小时内停止深度查询。"
林昭扯了扯领口，走到窗边。
楼下的法桐在风里沙沙响，某户人家的电视声飘上来："...云州开发区将迎来新一波投资热潮..."他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时，苏绾的未接来电排在最上面——备注是"楚律苏大状"，头像里的女人叼着根钢笔笑，耳坠在镜头前晃成银线。
"换个方式。"他对着空气说，指腹轻轻划过手机屏保——那是父亲穿藏蓝制服的老照片，党徽在照片里闪着微光。
晚风掀起茶几上的案卷复印件，"华辰地产"四个字被吹得翻飞，像面即将被扯下的旧旗。
厨房里的水壶开始尖叫，林昭转身去关煤气，蒸汽模糊了眼镜片。
他擦镜片时，瞥见系统界面上的激活进度跳到了15%——在"华辰地产"四个字下面，有行小字正在闪烁：【建议联系法律界相关人士】。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林昭摸出手机按下回拨键，苏绾的铃声刚响第一下，他突然笑了——这局，该换他出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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