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婷挺直腰板，身后的立式空调外壳布满划痕，红色的待机指示灯一闪一闪，像她此刻跳动不安的心。她挑衅地看向慕泽辉，窗帘被穿堂风掀起一角，冷雨挟着湿气灌进来，打湿了她的裤脚，发丝也被风吹得凌乱。这一刻，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全感，娘家人的到来给了她勇气，让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懦弱和委屈求全，她希望慕泽辉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也希望从此能在这个家里得到应有的尊重。她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甲几乎要将布料抓破，眼神中既有期待又有不安。
慕泽辉突然站起身，双腿像是灌了铅般沉重，每走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缓缓走到童母面前。“妈，我知道错了！” 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抬头时眼眶通红，脸上满是懊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随时可能滚落下来，“我不该瞒着楠婷转钱，更不该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冷漠相待。这些日子，我就像个混蛋，看着她那么辛苦，我却无动于衷。以后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我一定和楠婷好好商量，工资卡也交给她管，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您相信我，我真的想和楠婷好好过日子，想让我们的孩子在一个温暖的家庭里长大。” 他的手紧紧攥着衣角，身体微微颤抖，生怕岳母不原谅自己，额头的汗珠大颗大颗地滚落，滴在地面上，在瓷砖上晕开深色的小圆点。
童母看着慕泽辉，原本紧绷的神情微微缓和。她深吸一口气，眼眶也有些发红，眼角的皱纹因情绪的波动而更深了。“我这么生气，还不是为了你们好。楠婷是我的心头肉，从她出生那刻起，我就盼着她能平平安安、幸幸福福地过日子。” 她伸出布满老年斑的手，手指微微发颤，缓缓扶慕泽辉起来，声音里带着些许疲惫，“起来吧，以后的路还长，就看你怎么做了。要是再让楠婷受委屈，我可饶不了你。”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楠婷的婆婆，目光中带着恳切，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花，“她这孩子胆子小，受了委屈也不敢说，但却是个特别孝顺的孩子。我这个女儿，从小舍不得她受半点苦，供她读书、盼她成家，就希望她能过得好。你们家有困难，帮衬是应该的，但也不能这么瞒着她、委屈她啊。”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哽咽，抬手轻轻抹了抹眼角。
楠婷的婆婆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笑得眼角的鱼尾纹都挤成了一团菊花，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自然的慌乱。她连忙上前，一把抓住童母的手，掌心的温度带着讨好的灼热，“亲家母您放心！楠婷懂事又能干，把家里操持得井井有条，我喜欢还来不及呢！小红豆被她教得可好了，又有礼貌又聪明，谁见了都夸。这次真的是泽辉不懂事，我们老两口平时也没少念叨他。以后家里的钱怎么花，都听楠婷的，我们绝不再插手。”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印着碎花的手帕，轻轻替童母擦拭眼角，动作却略显僵硬，“您看，这不是都过去了嘛，孩子们好好的比啥都强。楠婷怀着孕呢，可不能再让她操心。以后啊，我天天给她炖补品，好好补补身子。”
童母轻轻抽回手，语气稍微缓和些但仍带着严肃，“话是这么说，可日子是他们小两口过。我就希望你们能多体谅楠婷，别把她当外人。”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南柯抱着孩子走过来，轻声说：“妈，阿姨，事情说开了就好。楠婷和泽辉以后好好过日子，当长辈的也省点心。”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孩子们还小，都盼着有个和和睦睦的家呢。”
慕泽辉站在一旁，搓着衣角，嗫嚅着说：“我保证以后家里收支都清清楚楚记账，有任何事第一时间和楠婷商量。” 他看向楠婷，眼神里满是愧疚与讨好，“老婆，你原谅我这一次，我以后一定用行动证明。”
楠婷别过头，咬着嘴唇没说话，可泛红的眼眶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小了，细密的雨丝斜斜地飘着，阳光穿透云层，在水洼中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一缕阳光恰巧穿过窗户，照在客厅的茶几上。几滴雨水顺着窗户缝隙渗进来，滴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短暂的沉默。这场看似和解的局面下，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不同的心思，但此刻，她只希望能珍惜这暂时的安宁，怀中未出生的孩子突然轻轻动了一下，仿佛也在期待着这个家真正的平静。
雨停后的街道蒸腾着湿热的水汽，柏油路上的积水倒映着破碎的霓虹。南柯抱着橘子坐在电动车后座，橙子坐在前面宝宝座椅上，母亲骑车的背影在暮色里显得佝偻，车轮碾过水坑的声响规律又单调，却搅得她心绪愈发烦乱。方才在妹妹家，母亲为楠婷撑腰时的果敢与坚决，像根刺扎进她心里 —— 原来母亲也有这样锋利的一面，只是从未为自己展现过。
孩子在怀里不安地扭动，口水沾湿了她肩头。南柯下意识哄着，目光却落在母亲鬓角新添的白发上。她被婆家欺负时母亲只是默默叹了口气，说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而如今楠婷受委屈，母亲却能举着棍棒冲上门去。掌心的温度突然变得灼人，她才惊觉自己正死死攥着孩子的小被子，指节泛白。
“你妹妹她胆子小，没有你有本事有能力。” 童母的声音被风揉碎，从前方飘来，“楠婷没用，家里人不给她出头，以后日子可怎么过？”
电动车碾过减速带，颠簸中，南柯怀里的孩子 “哇” 地哭出声。她突然觉得这哭声格外刺耳，像在替自己喊出那些憋了多年的委屈。“不用解释了！” 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惊得母亲猛捏刹车，电动车在路边划出半道水痕。
暮色里，童母转头看向她，皱纹里藏着惊讶。她深吸一口气，喉间泛起苦涩，“别解释了，解释这些，真的没什么意义。”
街边的路灯突然亮起，暖黄的光晕裹住两人。童母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转过身，发动电动车。车轮再次转动，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南柯的裤脚，凉意从脚踝爬上心头。孩子不知何时停止了哭闹，小手抓着她的衣襟，温热的呼吸喷在颈间。远处传来谁家炒菜的香味，混着潮湿的空气，却无法驱散她心底蔓延的寒意。
电动车拐进熟悉的巷子，墙上的青苔在雨后愈发浓重。南柯望着自家单元楼透出的昏黄灯光，突然觉得那光亮如此遥远。原来有些伤，即便藏在时光深处，也会在某个相似的场景里，被轻易撕开，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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