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云低垂，仿佛要将整栋居民楼压垮，楼道里昏暗得如同傍晚。屋内的空气凝固成块，混杂着破碎瓷片的冷冽气息与景父粗重的喘息声。南柯推着婴儿车站在门口，安抚着车里哭闹的橙子和橘子，窗外的风裹挟着沙尘拍打着玻璃，发出呜呜的呜咽。景父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地上的狼藉，日光灯管在电压不稳中滋滋闪烁，忽明忽暗的光影里，满地狼藉的碎片如同这个破碎家庭的缩影。他颤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降压药瓶，冰凉的瓶身却无法驱散他心头的灼痛，而空调外机在窗外发出单调的嗡鸣，更添了几分压抑。
景川靠在墙边，手不自觉握成拳，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满心都是无奈。明明一家人可以像普通家庭那样，享受安静幸福的日子，可偏偏一个比一个爱折腾，把好好的家搅得鸡犬不宁。“他妈，我们收拾收拾回县城老宅吧。” 景父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齿轮间挤出来的，沙哑得近乎破碎。他的脊背佝偻得愈发厉害，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弯，干枯的手指死死抠住沙发扶手，指节泛白。这句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开。南柯猛地抬起头，怀中的橙子突然停止了啼哭，像是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景川看着父母，心中满是苦涩，曾经父母说起老宅时的憧憬模样还历历在目，如今却被逼到要舍弃最后的养老之地，这一切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景母瘫坐在沙发上，头发凌乱地散落在脸上，活像个失了魂的木偶。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点噼里啪啦砸在防盗窗上，如同密集的鼓点敲打着每个人的心。她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几下，本以为会迎来一场歇斯底里的反对 —— 毕竟过去每次提到老宅，景母总是反应激烈，嫌弃老宅破旧、邻居爱嚼舌根，说死也要死在城里。可这次，她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像是积攒了几十年的委屈与失望，“回吧，眼不见心不烦。” 她的声音平淡得可怕，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却比任何哭闹都更让人揪心。一旁枯萎的绿萝垂落着发黄的叶子，仿佛也在为这个家庭的变故叹息，而她无意识地扯着衣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景川的拳头死死抵在门框上，指节泛白得近乎透明，心中的无奈与愤怒翻涌。“爸，妈，不用这样的。” 他的声音发颤，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回去吧，回去也好省的天天在这里跟大哥扯不清理还乱。剩下的事我来解决” 话音未落，一道闪电劈开暗沉的天幕，将屋内众人苍白的脸庞照得发亮，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老天也在为这个家庭的遭遇而震怒。可再大的雷声，也盖不住景川内心的呐喊，为什么家人不能和睦相处，非要把日子过得这么艰难？
“解决？怎么解决？” 景父突然爆发，猛地站起身，却因动作太急一个踉跄，扶住桌子才勉强站稳。浑浊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颤抖着指向门口，声音里满是绝望，“这么多年，我们惯着你哥，处处偏着他，结果呢？你爷爷留下的祖宅被他卖了，现在连最后的安稳日子都不让我们过！”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佝偻的脊背随着咳嗽声不断起伏，像是一艘在狂风巨浪中摇摇欲坠的破船，“那老宅，也算是我们最后的退路，以后就让他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吧，这些年我们为他付出的够多了” 此时，雨越下越大，雨水顺着窗缝渗进来，在窗台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屋内混乱的景象。景川看着父亲苍老又绝望的模样，只觉得无力感将自己淹没，他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个家平静一些？
南柯冷静地看着这一切，怀中的橘子伸出小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像是在安慰妈妈。她突然想起第一次去老宅的场景，那时院子里的石榴树开得正艳，红彤彤的花朵缀满枝头，景母骄傲地带着她参观每一间屋子，嘴里念叨着以后要把这里好好翻新，给孙子孙女留着。而现在，曾经承载着无数期待的老宅，却成了他们逃离现实的避难所。此刻，窗外的雨打落了最后几片枯叶，随着水流在地面打着旋儿。雷阵雨很快就过去了，天空瞬间放晴。阳光透过斑驳的玻璃，在满地狼藉上投下几道零碎的光斑，却暖不透屋内的寒意。景父缓缓坐下，布满老茧的手掌捂住脸庞，指缝间渗出浑浊的泪水，在皱纹沟壑里蜿蜒成河。空调外机的嗡鸣不知何时停了，死寂中，只听见景母压抑的抽噎，和婴儿车里橘子含糊的呢喃，像是这个破碎家庭最后的回响。
“爸妈，既然决定了就赶紧收拾吧，我叫搬家公司过来。” 景川蹲下身，握住父亲颤抖的手，试图传递一丝温暖与力量，可父亲的手却冷得像冰，“大哥再怎么糊涂，也不会真的...” 话没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这些话毫无底气，这些年大哥的所作所为，早已让他失望透顶。
“糊涂？他清醒得很！” 景母突然尖声打断，猛地站起身，沙发垫都被带得翻起。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疯狂，手指着门外，声音尖锐得近乎刺耳，“卖第一套老宅的时候，他说做生意缺钱，我们咬着牙同意了。现在呢？他就是看准了我们舍不得，想把最后这点家底也吞了！还有他娶的那个媳妇每天就会眼红别人，有本事你也自己去挣出来啊” 她来回踱步，踢到地上的碎片也浑然不觉，“我算是看清了，什么亲情，在他眼里就是个笑话！白眼狼，我这一辈子可算是毁在你们景家了” 这时，楼道外邻居们的议论声隐约传来，像是无数根细针，扎在每个人的心上。景川听着母亲的话，看着满地狼藉，心中满是疲惫，他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醒来后，一家人能围坐在一起，享受平静的时光，可现实却冰冷又无情。南柯抱紧孩子，轻声哼唱着摇篮曲，试图安抚他们不安的情绪。她知道，这一去老宅，不仅是景父景母生活的转折，更是这个家庭又一次折腾。看着这屋里满屋满墙的照片都是大哥一家人和景父母的，就很容易看出这个家曾经对大哥倾注了多少偏爱。如今这些往日温馨的影像，却成了此刻讽刺的注脚，无声诉说着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和这摇摇欲坠的亲情如何在一次次索取中走向分崩离析。 景川站起身，目光扫过墙上那张大合影 —— 彼时大哥搂着父母笑得灿烂，自己站在边缘，像是个格格不入的外人。他深吸一口气，抬脚避开地上的玻璃碴，走到窗边。楼下的香樟树被刚刚的暴雨打得东倒西歪，几片残叶卡在防盗网缝隙里，像极了这个家残破的体面。他知道父母很快就会又后悔，忍不住又去大哥那里，可眼下，除了逃离这里让他们安静一段时间，他们似乎已别无选择。
没过多久，搬家公司的车辆便停在了楼下，工作人员穿着统一的工作服，脚步匆匆地进了门。他们利落地将家具裹上防尘布，打包零散的物件，胶带拉扯的声音、纸箱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景父景母沉默地收拾着自己的衣物，偶尔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无奈与疲惫。景川帮着将父母的老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纸箱，每一张照片都承载着过去的回忆，如今却要随着他们一同回到那座尘封的老宅。
当最后一个纸箱被搬上车，景川扶着父母上了车，南柯则抱着橙子和橘子坐在后排。车子缓缓启动，车轮碾过小区的路面，发出轻微的震动。他们谁都没有回头，仿佛不愿再看一眼这个曾经充满希望，如今却满是伤痕的家。
就在车子拐出小区的那一刻，一身酒气的景喆跌跌撞撞地出现在楼前。他头发蓬乱，衬衫的扣子错扣着，眼神里满是戾气。看到远去的车辆，他挥舞着手臂，破口大骂：“想跑？没那么容易！老宅也得有我的份！” 骂骂咧咧的声音在空旷的小区回荡，惊飞了树上的几只麻雀，而渐行渐远的车子，载着景父景母的失望、景川的无奈，还有南柯对未来的担忧，朝着县城老宅的方向驶去，只留下景喆的叫骂声，在原地渐渐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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