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道场,混沌初霁。
新生混沌元气凝结的晶莹雨露,无声地滋养着每一寸因扩张而裸露的地脉。混沌泉眼深处,那道崭新的法则烙印温顺了许多,如同驯服的苍龙,在核心处缓缓盘旋,吞吐出丝丝缕缕精纯的混沌本源,反向浸润着这片被它强行拔高的天地。
泉眼旁,混沌元气凝聚的软泥温暖湿润。赵延祺在某种深沉的暖意与撕裂痛楚的交织中,意识艰难地浮出黑暗的泥沼。
眼皮沉重如山。
痛。
如同亿万烧红的蚁群在骨髓与经络深处啃噬攀爬的剧痛,瞬间吞噬了所有模糊的感知。道基如同布满裂痕的琉璃瓶,勉强盛装着体内奔流肆虐的两股力量:一股是新生的、与道场共鸣的磅礴空间混沌本源,正艰难修补着他的残躯;另一股却是强行纳入、源自元凰道果核心的七彩涅盘神焰本源,虽然微弱,却带着焚灭一切的霸道,依旧在他破碎的经脉内留下灼烫的轨迹,灼烧着沿途的一切!两者在他濒临崩溃的道基上形成了脆弱的平衡,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苦。
更深处,一缕被暂时压制、却如附骨之蛆的罗睺魔念猩红,蛰伏在道基裂痕的阴影里,伺机而动。
他试图吸一口气,胸腔却如同被撕裂的破风箱,带起一阵血腥味的剧咳。下意识地想动一下手指,却如同锈死的齿轮,纹丝不动。
就在这痛苦挣扎的瞬间。
一种温凉如玉、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触感,落在他紧锁的眉间。
那指尖带着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的凤凰神焰气息,柔韧却坚定,如同一缕春泉注入干涸的裂谷。
“……凝神……”
一个极其轻微、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在他识海深处响起,是元凰的声音,褪去了往日的凛冽冰寒,只剩下一种近乎枯竭的平静。
赵延祺混沌的识海猛地一震!一丝源自灵魂契约的联系微弱却清晰地传递而来。他强忍着剧痛,集中最后一丝游离的神念,循着那缕微弱的联系“望去”。
元凰。
她就伏在他身侧,脸颊贴着他血迹斑驳的胸膛。同样残破的贴身羽甲下,身形瘦削单薄得惊人,如同寒风中易折的青竹。曾经光耀万丈的七彩长发失去了所有光泽,暗淡散落在泥沼上。眉心那深刻的血痕似乎黯淡了一些,却依旧如同诅咒般烙印在那里,吞噬着她本就微弱的生机。她紧闭着双目,长而密的睫毛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唯有那点在赵延祺眉心的指尖,凝聚着她此刻所能驱动的所有力量和意志。
那指端流淌出的微弱焰流,带着涅盘神焰最本质的温和与滋养,艰难地抚平着他体内暴躁的七彩本源,引导着它与新生的混沌本源寻找着某种同频共鸣的脉动,竭力减轻着他的痛苦。每一次引动那缕微乎其微的力量,她自身的呼吸便越发浅薄,苍白的唇色几乎与身下的混沌泥沼融为一体。
没有言语。唯有灵魂契约另一端传递过来的、清晰无比的沉重代价:她在以自身残存的本源为薪,燃烧所剩无几的生命之火,为他平息体内这场由她而起、却因他而生狂暴冲突!如同风中残烛为另一簇火苗遮挡风雨。
“……笨凤凰……这样…值吗……”赵延祺想开口,喉咙里却只有血沫翻涌的咯咯声。他想告诉她停下,但这微弱的神念还未能传达,元凰的指尖却仿佛感应到了他灵魂的波动,那缕温凉的焰流更加轻柔地渗入。
值不值?
元凰浓密的睫羽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似乎想睁开,最终却归于沉寂。识海中那点残存的清醒意念,甚至懒得去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守护契约已成,道侣之名已定,仅此而已。她只是本能地……在做一件在她孤傲漫长生命中从未做过的事。
混沌雨露继续无声洒落。
时间在道场初定的新生韵律中缓慢流淌。赵延祺无法动弹,只能被动承受着元凰那微弱却持续的安抚,感受着体内狂暴冲突在一点点、极其缓慢地降温、平息,哪怕伴随着彼此生命气息共同的微弱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当一丝清凉的混沌元气雨滴恰好落在元凰光洁冰冷的额角。
她紧闭的双眼,终于极其缓慢地、吃力地掀开了一丝缝隙。
眸光依旧是熟悉的七彩琉璃色,却没了贯穿万古的睥睨寒锋,只有一片深沉得化不开的疲惫,如同被冰封了亿万年的深湖,在初阳照射下刚刚融化了一丝表层,透出底下无尽的倦意与平静。
视线缓缓移动,对上了赵延祺一直凝视着她的目光。
那双染血的眼眸,不再是濒死野兽的浑浊,反而燃烧着一种几乎将她灵魂都看透的炽热与执着,混杂着浓烈的痛惜,清晰得让她那沉寂的心湖都微微滞涩了一下。
目光交汇,沉默在蔓延。只有混沌雨露滴落的声音,清晰无比。
赵延祺竭尽全力,终于从那破风箱般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含混不清的气音,打破了这近乎凝滞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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