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那逐渐成型的淡粉色结构。
希望，仿佛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然而，就在支架结构即将完成最后的封层步骤时。
异变，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刚刚构建好的部分结构，突然开始出现细微的塌陷。
就像用湿沙堆砌的城堡，在失去水分支撑后，无声地垮塌、变形。
打印机喷头上方，一个代表细胞活性的监测指示灯，冷酷地从绿色，瞬间跳成了刺眼的红色。
失败了。
第一次尝试，以彻底的失败告终。
林默盯着培养皿里那滩不成形状的粉色黏稠物质，沉默着。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预想中的沮丧，也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
他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
从理论到实践，横亘着一条名为“现实”的巨大鸿沟。
这条鸿沟，需要用无数次的失败，用难以想象的资源和精力去填平。
“核心，分析失败数据，生成报告。”
“失败数据分析中，正在生成报告。”
他转过身，走到电脑前，调出刚才打印过程中的所有监控数据。
是材料应力计算出了偏差？
还是细胞的适配性存在问题？
或者是培养环境出现了极其微小的波动？
大脑高速运转，与AI协同分析着每一个可能的失败原因。
“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他揉了揉眉心，低声自语。
现实这东西，果然比程序代码要复杂一万倍。
就在这时。
放在一旁的私人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一个无比熟悉的号码——父亲，林建。
林默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仓库相对安静的角落，指尖划过屏幕，接通了电话。
“喂，爸。”
林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默子……”
电话那头，父亲林建的声音传来，充满了强行压抑着的疲惫。
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微弱的，几乎要熄灭的期待。
“你妈……她今天精神头还行，就是胃口还是不太好……”
林建絮絮叨叨地讲述着母亲的近况。
每一个字，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个最核心、最沉重的问题。
林默安静地听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那个……你上次说的那个……国外的专家朋友……”
林建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试探和最后的指望。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还有没有什么新的建议啊？”
“这边医生说，情况……还是那样，得等……”
等。
仅仅一个字，却像一根滚烫的钢针，狠狠扎进了林默的心脏最深处。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电话那头，父亲强装出来的镇定。
更能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完全寄托在他那个谎言之上的希望。
时间的压力，从未如此真实。
它像一副不断收紧的枷锁，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爸，我还在帮您问。”
林默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不带一丝波澜。
“那个专家最近非常忙，而且还有时差，您别太着急。”
“一有确切的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您。”
“您让妈按时吃药，一定要好好休息，心态最重要。”
他匆匆结束了通话，仿佛再多说一秒，那份伪装就会彻底破碎。
仓库里，服务器集群的嗡鸣声似乎在瞬间放大了数倍，钻入耳膜。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抬头，望着天花板上纵横交错的线缆。
之前的掌控感呢？
点亮新科技分支时的那份期待与激动呢？
在刚才那通电话带来的，如同山崩海啸般的沉重压力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第一次实验失败带来的挫败感，是如此真实而刺骨。
但胸腔里，那股不服输的火焰，却被父亲无声的期盼再次点燃，烧得更旺。
必须成功！
他没有任何退路！
林默重新站直身体，眼神再次变得锐利如刀，走向实验台。
失败的数据还在眼前，第二次尝试的思路正在脑中飞速构建。
然而，就在他准备再次投入这艰难的挑战时——
仓库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外，传来了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响动。
紧接着。
一张边缘有些卷曲的白色纸条，被悄无声息地从门缝底下塞了进来。
上面用刺目的红色字体印着几个大字：
【催缴通知单】
事由：贵户本月用电量异常，已严重超额，请于三日内至物业办公室缴纳欠费，否则将按规定采取停电措施。
落款：XX工业园区物业管理处。
那张轻飘飘的纸条，像一片不祥的羽毛。
无声地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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