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先祖襄公受封诸侯时的礼器,此刻正盛着新酿的秬鬯,待祭告天地。
首祀先祖,此乃国本......
嬴政对着案几上的列祖牌位轻语,冕旒在烛影中晃出细碎光斑。
秦人尚黑,却在祭祖时独用赤璋。
此刻车辇内的祭器皆裹朱缯,恍若将六代先王的热血都凝在了这方寸之间。
当车队踏入陇西山地,松涛声里传来钟磬合鸣,七十二名巫祝身着羽衣,在祖陵前跳起《大濩》之舞。
嬴政执瓒酌鬯,酒浆泼在燔柴上腾起青烟,恍惚看见先祖孝公持《垦草令》而立。
虚幻之间,惠文王按剑东望的身影,正从青烟中走来......
祭祖的余韵尚未消散,嬴政的目光已投向更辽阔的边疆。
西戎的毡帐如黑云压在陇右,牧马的嘶鸣时常惊破边关冷月。
车驾行至北地郡时,蒙恬亲率的十万铁骑正于戈壁滩列阵......
“启禀陛下,这是新铸的秦弩,射程比旧款远三十步。”
年轻将领捧起青铜弩机,阳光在三棱箭镞上碎成寒星。
嬴政伸手抚过弩臂,忽然想起秦明曾经在某天夜里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震慑者,非战之始,乃战之备也......”
嬴政将随身携带的天子剑悬于帅帐之外,剑鞘上的“定秦“二字,在风沙中映出冷冽的光......
咸阳城。
秦明的小院里,此时几道身影正围坐在石桌旁。
喝着小酒,品尝着同福酒楼新出的菜品。
秦明夹起一块沾满浓稠汤汁糖醋排骨放入口中。
“怎么样四弟,这菜还行吧?”
听着王离炫耀式的询问,秦明吐出骨头后开口道。
“排骨骨肉分离,肉质软糯,汤汁入味,大厨就是大厨,这般火候与调味的绝妙平衡,反正我是做不出来......”
王离得意的哈哈大笑,就像这菜是他亲自做的一样......
“不是,话说你这时候不是应该在暗中保护陛下吗?
怎么突然回来了?”
说这话的是韩非。
韩非掌管着大秦的税收与财政,免不了经常与王离打交道。
所以两人才会一同出现在这里。
秦明瞥了眼韩非,继续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嘴里,含糊着说道。
“没有啥危险我就回来了呗,唔...在外面风餐露宿的,哪有在家好?”
“你能不能咽下去在说话?”
韩非无奈道。
秦明把嘴里的排骨咽下去以后,开口道。
“能啊......”
“......”
韩非无奈。
看着眼前的两人跟冤家似的,王离在一旁捂嘴偷笑。
“不管怎么说,你的心还真大......”
“那怎么办?我还有一大堆活要忙活呢,也不能总跟在大哥身边吧?”
秦明顿了顿继续说道。
“况且我这次也不是啥都没干好吧......”
“不是说没危险吗?你还能干嘛?”
“这你就别管了。”
“......”
韩非无语......
当出巡的车队折向东南时,鸡头山的险峻让车马都放慢了脚步。
嬴政登上山巅,远眺羌中草原的暮色,只见长河如练,将天地斩成两半。
随驾的史官捧着竹简记录。
“始皇帝过鸡头,登崆峒,勒石以铭秦德。”
嬴政又想起了咸阳宫的墙上,秦明所画的那幅“亚洲”地图。
西戎所在的板块,至今还空着大片空白。
回中行宫的篝火映红了将士的甲胄,这是归程前最后一个驿站。
嬴政在案头铺开新得的西戎斥候图,用朱砂圈出月氏人的迁徙路线。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已是子时三刻。
他揉了揉眉心,忽闻帐外战马长嘶,是从陇西送来的加急军报。
西戎部落见秦军威仪,已有三族遣使请降......
当车队再次望见咸阳城头的望楼时,车辙已在大秦的版图上刻出一道蜿蜒的龙痕。
数月巡行,车帘上沾了北地的沙,唯有嬴政腰间天子剑的剑鞘,被摩挲得愈发温润......
嬴政掀开辇帘,看见朱雀大街的百姓又一次伏拜在地.
想起祭祖那日,燔柴的青烟直上九霄,或许列祖在天,已看见这万里河山,终成秦人掌中之物.....
傍晚,嬴政日常处理政务的书房。
烛影摇红中,秦明正在一面墙上写写画画。
听到有人走了进来,秦明头也不回的开口道。
“忙完了?”
“嗯.....”
嬴政走到秦明身后,应了一声后也没再说话。
就这样静静的看着。
片刻后,墙面上那幅地图的西北角已经不再空白......
嬴政解下染着些许风沙的大氅,身后的赵高接过,紧接着捧来一盆清水和手巾。
嬴政洗了洗手后,两人像往常一样坐到了茶桌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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