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着上京城,季砚临独自在酒馆里喝闷酒。
他最近有些心情不好。
自打宫宴之后,他就如同被厄运缠身一般,所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顺利的。
先是被广阳公主刁难,其后宫宴出丑被沈有窈那个贱人拖累,紧接着自己那个平滇之策进展也极为不顺,肃州等地更是直接爆发了军民冲突,导致萧帝震怒。
秦王在文武百官面前大失颜面,回来虽没指着他的鼻子痛骂一顿,却也是脸色冷淡,甚至找了借口不许他再去议事厅。
季砚临喝光了一壶酒,忿忿地将酒壶砸在桌子上,“小二,上酒!”
店小二原本殷勤的身影却迟迟未至,季砚临又拍桌高喊一声,才见那瘦猴似的小厮慢悠悠从柜台后踱来,腰间汗巾都没解下。
“哟,这不是季……季大人吗?”
小二拖长了声调,眼角斜挑着打量他褪色的锦袍,“您欠着本店五十两银子还没还呢,怎么,今日又要赊账?”
酒馆里突然静了几分。
季砚临恍惚听见身后传来压低的嗤笑。
他没有回头,就知道这些人在低声议论着什么。
半个月前,这些人见他进门哪个不是阿谀奉承?那时他还是锦衣侯,是秦王跟前红人,连酒馆的东家都要亲自来给他斟酒……
“放肆!”
季砚临猛地站起来,恶狠狠地看着那小二,“本侯乃朝廷命官,你竟敢……”
“命官?”
小二哈哈笑起来,露出两颗黄牙,“街口告示栏都贴半个月啦,您那锦衣侯的爵位不是让皇上给褫夺了吗?”
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卷皱巴巴的账本,“咱们这白纸黑字记着呢,上个月欠银四十两,本月又添十两。您要摆官威,不如先把这账结清?”
酒馆内爆发出一阵哄笑,看客们神态各异地看来。
季砚临耳根发烫,伸手摸向钱袋,然而里头只剩几枚铜钱叮当作响。
“本侯……本侯……”他舌头打了结,连话都说不利索,半晌才憋出一句,“明日就遣人送来!你给本侯等着!”
“得嘞!”
小二夸张地作了个揖,“那您明日带足了银子再来喝!”
面上笑着,转身时就变了脸,还故意高声嘲讽:“还当自己是侯爷呢……”
季砚临跌跌撞撞冲出酒馆时,仿佛还能听见身后传来掌柜的低笑,他逃也似的往外走,心中憋闷的恨不得要杀人。
夜色如墨,他踉跄着走在长街,夜风一吹,胃里的酒液翻涌而上,扶住墙根干呕了几声,却只吐出几口酸水。
“哟,这是怎么了?昔日风光的锦衣侯,如今竟落魄至此?”
一道熟悉又娇媚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季砚临浑身一僵,缓缓转身。
只见广阳公主的轿辇不知何时停在了街角,轿帘半卷,露出那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
她身侧坐着一名年轻男子,面容俊秀,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季砚临的酒意顿时醒了大半,慌忙整理衣冠行礼:“草民……参见公主殿下。”
广阳公主轻摇团扇,眼波流转间尽是玩味:“不必多礼。本宫记得你往日最是注重仪表,今日怎的……”
她上下打量着季砚临皱巴巴的衣袍和凌乱的发冠,“如此邋遢?都快叫本宫认不出你来了。”
季砚临脸上火辣辣的,却不敢表露半分不满。
前些日子他还贵为锦衣侯,对于公主的调戏尚能反击,如今倒好,他一介白身,广阳公主要如何取笑他他便也只有受着的份儿。
可那又能怎么办呢?
谁让他当初那么痛快利落地拒绝了广阳公主抛来的橄榄枝呢?
季砚临偷偷瞥了眼公主身旁的男子,那人不过二十出头,一袭月白长衫,腰间挂着公主府的玉牌,显然是新得宠的。
“回殿下,草民……草民只是……”季砚临支吾着,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如今的窘境。
“罢了。”
广阳公主打断他,似乎浑然不在意,她轻移罗扇,点了点身旁男子的手背,“这是本宫新得的门客,姓柳,字子安。”
说着,又面朝那男子道:“子安,这位是昔日的锦衣侯季侯爷,如今在我皇兄手下效力。”
那柳子安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久闻季大人平滇之策名动朝野,可惜卷入了那等丑闻……”
他故意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鄙夷,“唉,真是天不遂人愿。”
季砚临胸口如被重锤击中,平滇之策的失败是他最大的痛处,可宫宴丑闻亦成为伴随他一生得污点。
他强压怒火,挤出一丝笑容:“柳公子说笑了。”
广阳公主似乎很享受这番唇枪舌战,红唇微勾:“季大人,本宫看你今日兴致不高,不如改日过府一叙?正好本宫新得了一坛西域葡萄酒,想请季大人品鉴。”
季砚临先是一惊,随即心头涌上狂喜。
秦王已经冷落他多日,若能攀上广阳公主这条线……说不定,他还能重返锦衣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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