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臭河风撞在后背,裴渺攥着湿淋淋的项链爬上岸。墨黑的崖壁滴着锈水,脚底黏着腐脂烂肉。十几步外,楚河瘫在滩头碎石堆里,像条刮了鳞的死鱼,肋下箭杆斜插着半截青铜断簇,黑血顺着石缝往河里淌。
"喂!"裴渺靴底碾碎滩涂里的蛤蜊壳,踩得汁液飞溅。楚河肩膀抽动了一下,黏在额头的湿发下眼珠无神转动,瞳孔深处针尖大的灰点正缓慢扩散。
啪!
一滩湿黏的烂苔藓砸上楚河脸颊。裴渺靴尖踢开拦路的半截鱼椎骨,弯腰揪住他前襟往上拽:"要死也等扒出船板再咽气!"
"金鳞……"楚河嗓子里混着水泡音,指头痉挛着抠进裴渺袖口破洞,"船上……那三钩绞目……烧船板的…火印……"
火印?裴渺猛地转身!礁石滩涂边缘,半沉腐船的尾舵残骸斜翘出水面,烂透的舵片焦黑龟裂——不是水泡朽的!裂口边缘分明是过火的炭化纹!就在舵轴衔接处,几道被泥垢半掩的凹痕灼穿朽木:三枚倒钩状的锐角环抱一只怒睁的独目!
锵啷!
裴渺腰间断刀出鞘,刀尖刮掉焦黑舵轴的污垢,火印凹痕深处透出金属冷光——是灼刻烙印时融进木纹的碎铜渣!
心脏突地狂跳!他想起楚河怀里那半截青铜箭簇。断口处也嵌着同样的烙印!
"铸印的铜炉就在附近!"楚河指甲掐进裴渺腕骨,死鱼眼迸出最后凶光,"扒开烙痕底下的锈……见真炉门!"
刀锋猛地凿进火印!炭化木渣簌簌崩飞!焦痕底下的暗红铁锈簌簌剥落——舵轴内部竟裹着块三角铁牌,牌面刻满暗金螺纹!牌中心凸起个蚕豆大的铜钮。
裴渺拇指狠狠摁下铜钮!
咔嚓!
脚下整片滩涂突然筛糠般震颤!淤泥里卡着的鱼骨碎螺噼啪弹跳!距离三人丈远的崖壁根"轰隆"裂开道石缝!昏黄热浪裹着呛人的铁屑腥风扑面拍来!
骨炉洞窟!
足有两层楼高的熔炉嵌在嶙峋山石深处。炉腹锈红炉壁爬满墨绿苔衣,炉口却喷射着炽白焰舌,将洞顶石棱映得忽明忽灭。炉底深坑积着黏腻黑油,十几条碗口粗的铜管如巨蟒从油池探出,刺进四壁岩缝不知通往何处。热风里还卷着若有若无的……腐烂甜腥。
楚河猛地挣起半身:"油池通着灶膛!炉门在——"
话噎在喉咙里!
炉腹深处,黏稠黑油"咕噜"冒起串气泡。油面裂开漩涡,一个被滚油裹得黢黑的人形猛然坐起!
那东西头脸裹着厚厚黑膏,看不清五官。锁骨位置却顶出两截尖锐白骨——像是把砍断的臂骨倒插进了腔子里!骨茬在热油里泛着青灰色的幽光。
油尸!
油尸直挺挺站直,沾满黑油的骨爪"啪嗒"扣住炉壁凸棱,沾着粘稠黑浆的骷髅脑袋缓缓转向洞口两人。那两个空洞洞的眼眶正对着楚河前胸半扎的青铜断簇!
咯咯咯……
油尸颈骨发出绞索拧紧的摩擦声,猛扑向滩边的楚河!快如鬼魅!
裴渺刀锋斜撩!锈刃破空劈向油尸肩颈!
锵!
刀刃竟被油尸倒插的锁骨白骨格开!黑油四溅!尸爪直抠楚河心口箭创!
楚河嘶吼翻滚!油爪擦腰撕开皮肉,血溅在滚烫炉壁"滋"地腾起白烟!
机会!裴渺旋身扫腿,靴底带着滚烫砾石狠踹油尸膝盖!
咔嚓!
骨裂刺耳!油尸跪倒瞬间,裴渺刀交左手反腕贯刺——噗嗤!刀尖狠扎进油尸锁骨白骨下方的软骨缝隙!
黑浆飙射!油尸猛地后仰!裴渺顺势抽刀下劈!刀刃裹着腐油削掉油尸左肩倒插的臂骨!
骨爪当啷坠入油池!油尸跪爬着往炉底油池逃窜!
"堵门!"裴渺暴喝,沾满黑油的断刀甩手射出!噌!刀刃钉穿油尸右腿弯!
油尸扑倒。就在它面门砸进滚油的前一刹,楚河染血的手突然暴起!五指如钩抠向油尸断裂的骨肩缝!
噗叽!
沾满黑油的手捅进腔子,抓出把糊着腐髓的东西摔上炉壁!
一颗包裹着黏连组织的半熔铁牌!牌中心三钩绞目的火烙赫然在目!
"炉匙!"楚河喘得像破风箱,捏着那团腥臭肉块狠狠摁进炉壁凹槽——正对油池上方悬垂的赤铜炉闸!
轰隆隆!
千斤闸升起的巨响震落洞壁碎石!炽白炉火猛然喷高三尺!
闸口深处露出仅供侧身钻过的缝隙,灼热气浪扭曲视线。但更深处透出的不是炉膛红光——竟是流淌着青绿幽光的巨大冰室?
楚河瘫在炉灰里只剩出气的份。血沿着肋下箭簇往下滴。
裴渺抓起他脚踝,沾满黑油的手摸向自己胸口项链。
"项链…"楚河眼珠死盯着炉闸深处,"那冰…是封着…金族老鬼的冻棺…咳…咳…"血堵了喉咙。
冰气从闸门缝扑面灌入。裴渺把项链按在炉壁烤得发烫。青铜冰冷的棱角下,一丝暗金细纹正顺着金属脉络缓缓游动。
他撕下衣襟浸透炉底黑油,缠上楚河腰腹伤口。焦臭肉味混着油腥弥漫。
"走。"裴渺架起他胳膊,"给你备的棺材,自个儿躺进去才够本。"
炉闸冰芒在楚河涣散的瞳孔里折射出幽幽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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