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血刀在掌中厉啸,那金铁之鸣撞在四壁,撞碎了满室凝固的死寂,也撞得我筋骨深处沉睡多年的某种东西轰然苏醒。门外魏延似乎被这非人的震响慑住,那沉重的、带着焦灼与哀求的呼吸声,骤然屏息。刀柄冰冷刺骨,却又似有滚烫的岩浆在刀鞘内奔涌咆哮,透过掌心直贯心脉,烧灼着被忠义撕裂的伤口,也烧尽了连日来淤积于四肢百骸的麻木与僵冷。
苍生何辜?
魏延那嘶哑的诘问,如同惊雷碾过心田。那日街边稚子被捂住嘴的惊恐,老人眼中浑浊的绝望……这些画面被这刀啸震得粉碎,又在心间重新凝聚,沉甸甸地压下来,比韩玄的亡魂更重。这口刀,这饮血无数的赤血刀,它的嘶鸣里,除了不甘,是否也渴望着劈开一条生路?为这满城无依的草芥,也为我自己这具被旧日血债日夜焚烧的残躯?
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死死攥住那狂躁欲出的刀柄,任由它在我掌中震颤嘶鸣,如同驾驭一匹濒临失控的烈马。良久,那狂暴的戾气才渐渐平息,化作低沉的、绵长的嗡鸣,如同受伤野兽舔舐伤口的低咽。我缓缓松开手,指尖离开那冰冷的兽首吞口时,竟感到一丝虚脱般的疲惫,却又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门外,魏延魁梧的身影投射在门缝下的微光里,依旧跪得笔直,如同钉入地下的铁桩。他似乎在等待,等待门内最后的裁决,是生是死,是彻底沉沦还是……破茧而出?我深吸一口气,那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刀锋的锐气。没有再看壁上那口重归沉寂却暗流涌动的刀,我拖着依旧有些虚浮的脚步,走到门后。
手,搭上了冰冷的门闩。
“嘎吱——”
沉重而干涩的开门声,在这死寂的院落里显得格外刺耳。门轴转动,将门外跪着的身影和门外那个喧嚣过后、血痕犹在、却已换了新天地的长沙城,一寸寸展露在眼前。
魏延猛地抬起头。日光刺眼,落在他脸上,那张写满疲惫、焦灼与倔强的脸,此刻被骤然涌入的光线映得有些苍白。他眼中布满了血丝,紧抿的嘴唇干裂起皮,额角还残留着昨日厮杀时溅上的、已经发黑的血点。当他的目光对上我时,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先是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随即那狂喜又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悲壮的复杂情绪所淹没。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剧烈地翕动了几下,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能吐出,只是那绷紧如弓弦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松弛了半分,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我没有看他,目光越过他宽阔的肩膀,投向院外。阳光刺目,将青石地面尚未彻底清洗干净的暗红印记照得更加分明。远处,隐隐传来新主军队整肃的号令声,带着一种迥异于过去的秩序感。
“起来吧。”我的声音沙哑,带着久未开口的滞涩,却异常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地上寒凉。”
魏延魁梧的身躯一震。他看着我,眼神剧烈地变幻着,有释然,有愧疚,有终于等到的如释重负,还有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说的东西。他没有立刻起身,反而将头颅更低地垂下,额头几乎触碰到冰冷的青石地面,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一种近乎哽咽的沉重:
“将军……文长……万死!”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转身,步履缓慢却不再踉跄,重新走回昏暗的屋内。脚步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魏延没有跟进来。他依旧跪在门口,像一尊沉默的雕像,沐浴在正午刺目的阳光里,仿佛要用这种方式,洗刷掉一些什么,或者承担起一些什么。
壁上的赤血刀,在门开阖间涌入的光线里,闪过一道幽冷沉寂的弧光。它不再低鸣,只是静静地悬在那里,如同蛰伏的猛兽,等待着下一次出鞘的契机。我走到它面前,伸出手,这一次,没有握住刀柄,而是轻轻拂过那冰冷的、暗沉如血的刀鞘。指尖的触感粗糙而真实。然后,我取下它。
刀很沉。一如它的名字,赤血,仿佛浸透了无数亡魂的重量。我取过一块干净但粗糙的麻布,没有看那寒光四射的锋刃,只是极其缓慢、极其专注地擦拭着刀鞘。从古朴的吞口,到布满岁月痕迹的鞘身,再到冰冷的鞘尾。每一寸,都擦得极其认真,仿佛要将这几日沾染的尘埃、血污、耻辱,连同我自己的迷茫与痛苦,一并拭去。粗糙的麻布摩擦着冰冷的金属,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是唯一的声响。
最后,我寻来一个早已弃置不用的陈旧木匣。匣身斑驳,带着陈年木头的腐朽气味。我将擦拭干净的赤血刀,缓缓地、平放进去。刀身入匣,发出一声轻微的、如同叹息般的摩擦声。我没有合上匣盖,只是将它置于屋内最阴暗的角落。那口曾渴望挣脱束缚的刀,此刻安静地躺在木匣的阴影里,如同收敛了所有锋芒与嘶鸣的……祭品。
不知过了多久,日光渐渐西斜,将窗棂的影子拉得斜长。门外,魏延终于站了起来。他高大的身影在门口投下长长的、沉默的影子。他没有进来,只是对着屋内昏暗的方向,深深地、无声地作了一揖。然后,转身,脚步沉重地离去。那脚步声,仿佛也带走了一部分压在屋内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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