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五月,空气黏稠如煮化的糖。
表叔站在街对面小摊前,要了碗凉粉,目光却始终锁定那幢悬挂着"德胜赌坊"褪色招牌的二层老楼。
他抖出一根飞叶,点燃后瞥了眼腕上的劳力士,朝我们勾了勾手指。
"德胜这个场子,门面是打麻将,内里专做21点。"他声音压得极低,"牌头姓汪,绰号'聋子',耳背但眼毒。今儿的活,就是他的场子。"
那时的我尚未经历那些足以摧毁一个人的大风大浪,只觉得血液里流淌着无穷无尽的勇气与莽撞。如今回想起来,那种无知者的勇气,有时比任何技巧都珍贵。
"什么级别的场子?"王胖子搓着手,像只准备捕食的肥猫。
"底注五百,高者庄。"表叔目光在王胖子脸上停留了一秒,右手拇指不易察觉地刮过食指,那是我们之间的警告暗号。"记住各自身份。
林小子是川北煤老板家二小子,初来乍到;
王胖子是远房表哥,南边刚回;
刘瘦子管账。明白规矩,别露怯。"
"师父不去?"刘瘦子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阳光。
表叔摇头:"我在外头接应。无论里面发生什么,都按计划走。赢他们三万,见好就收,别贪。"
"明白。"我拍了拍胸口,手掌碰到腰间的匕首,皮套隔着衬衣硌得慌。
表叔递来一个鼓囊囊的信封:"底钱两万。输了算我的,赢了提成二八开,你们拿二。"
穿过马路,我们登上德胜赌坊的台阶。铁门前站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腰间有不自然的鼓胀。他目光阴鸷地打量我们:"找谁?"
"找东子,说好今儿玩两手的。"我说出暗号。
壮汉上下打量我们,目光在王胖子敞开的花衬衫和金表上停留:"东子不在,找汪爷吧。"
踏进铁门,烟味、汗臭和廉价古龙水的气味扑面而来。内间隔着几个麻将室,牌九碰撞声和粗俗的笑骂透过门缝渗出。一个染着黄毛的年轻人迎上来,眼里带着审视:"几位找哪个嘛?"
"煤矿的,找汪爷玩两手。"我端起少东家架势,语气中刻意掺入傲慢。
"哟呵,生面孔哟。"黄毛抽出嘴里的牙签,眯眼打量,"哪个煤矿?"
"川北的,姓林。"我刻意含糊其辞,手插兜,露出金表链子。
黄毛领我们穿过几间麻将室,来到最深处一个装修略好的隔间。中间的绿色赌桌旁坐着个秃顶中年人,五十上下,穿灰白背心,露出松垮肚皮和胳膊上几处纹身,手指不断摩挲着脖子上的金链子。
"汪爷,新来的几位,说是川北煤矿的林老板。"黄毛介绍道。
汪老板锐利的目光扫过我们,在我手腕处停留半秒,随即换上热情面孔:"来来来,稀客啊,坐。"他声音捏得极尖,拍了拍身旁座位。
我们落座,汪老板掏出红塔山,递过来:"林老板是吧?久仰久仰,来,点上。"
接过烟,我故作老成地深吸一口,气管火辣辣地疼。烟圈在空中盘旋,如我内心的警惕:"汪老板客气,素未谋面,哪来久仰一说。"
"哎呀,林老板见外了,咱们这行,耳朵尖着呢,"汪老板挤眉弄眼,烟黄牙齿暴露无遗,"都说林老板手气不赖,今儿到我这小地方,不会要我关门大吉吧?"
"随便玩玩,"我装作漫不经心,"规矩说清楚,免得我们外地人犯了忌讳。"
"简单,21点,底注五百,不封顶。庄家17点必须停牌,闲家爆牌即输。五把起步,想走随时走。输赢见真章,爽快人爽快玩。"
"行。"我掏出信封,数出一万,往桌上轻轻一放,"先垫着,不够再说。"
汪老板眼睛一亮,舔了舔嘴唇:"好,痛快!给林老板几位上筹码。"
一个高挑女招待送来筹码,我们各自分了三千多,准备入局。
正当此时,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人走进来,皮鞋锃亮,西装笔挺。汪老板立刻起身,凑到那人耳边低语几句。来人在空位坐下,目光审视着我们。
第一轮牌局平淡无奇。我们按计划稳扎稳打,时赢时输,暗中观察每个人的习惯动作。
王胖子急得两腿直抖,几次想要加大赌注,被我一记眼神压回去。
刘瘦子面无表情,每次要牌都一板一眼,精确调控点数。
我们通过事先约定的细微动作交换信息。我偶尔用手指轻敲桌面三下,示意底牌不错;
刘瘦子推眼镜,暗示对面牌力偏弱。这些微动作如呼吸般自然,牌桌上无人察觉。
然而赌场就是个猎场,猎人和猎物的界限常常在瞬息间转换。
两小时后,当我们开始按计划加大赌注时,汪老板突然起身,叫进一个穿深色西装的男人。
"哎呀,韩哥来了!"汪老板热情迎上,声音拔高八度,"来来,这几位是川北来的林老板他们,认识一下。"
韩师傅,约摸四十出头,身形精瘦,三角眼微眯,目光锋利如刀,在我手上的戒指上停留了足足三秒:"在下姓韩,朋友们都叫我'韩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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