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星黎眼前的黑暗褪去时，鼻尖先涌进一缕熟悉的沉水香。
她垂眸，看见自己的指尖正搭在一枚青灵果上。
果皮下渗出的汁水顺着指缝往下淌，在素色裙裾上晕开浅绿的痕——这是前世慕府的晚春，养父慕华安总爱捧着新得的灵果逗她开心，那时的她还不知道，他掌心的温度里藏着淬毒的针。
"星黎今日可愿随为父去药庐？"记忆里慕华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长辈特有的温和。
她抬头，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容正笑得慈祥，可在他身后的朱漆廊柱后，一道模糊的黑影正缓缓浮现——那是前世她永远看不见的角度，是慕华安与邪修交易时的阴影。
识海突然刺痛。
慕星黎猛地攥紧裙角，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能听见自己前世的笑声混着风声钻进耳朵，能看见自己仰头时眼底的依赖像春溪般清澈，可这些画面都像被蒙了层毛玻璃，边缘泛着不真实的淡紫——那是幻境特有的扭曲。
"够了。"她突然开口，声音比记忆中的自己冷上几分。
廊下的慕华安动作顿住，眼角的皱纹在虚空中扭曲成诡异的弧度："星黎？"
"你不是他。"慕星黎后退半步，踩在记忆里那方青石板上，却触到一片虚无。
她望着"慕华安"逐渐模糊的眉眼，喉间泛起腥甜——这具幻境中的身体，正在抗拒她的清醒。"我重生那日，就烧了慕府的牌匾。
你用这种过时的戏码，当我是三万年都没变聪明的傻子？"
虚空中传来类似瓷器碎裂的轻响。
慕华安的身影开始崩解，露出后方更深处的幻象：千幻神宗主殿内，墨清尘端着茶盏的手悬在半空，茶沫在盏中凝成黑雾，他的笑容比前世更冷，眼底跳动着与堕神残影相似的暗红。
"想让我重蹈覆辙？"慕星黎突然抬手，掌心腾起红莲业火。
火焰舔过虚幻的廊柱，将整座慕府庭院烧作灰烬。
她望着火势中扭曲的墨清尘身影，红唇勾起冷笑，"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幻境厉害，还是我的神火——能烧穿三途川。"
同一时刻，黎玄澈正站在血色战场中央。
他的指尖还沾着温热的血，那是他亲手斩下的，挚爱脖颈处的血。
"玄澈..."女子的声音从脚边传来，染血的手抓住他的衣摆。
她的面容被血污模糊，可黎玄澈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上古大战时与他共饮血酒的狐族圣女。
她为他挡下致命一击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莫要为我入魔"，可此刻幻境里，她的眼睛泛着妖异的红，"你说过要护我周全，可你连我入魔都看不出？"
黎玄澈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能听见战场外的喊杀声，能闻到焦土混着血腥的气味，这些都与记忆里分毫不差。
他低头望着掌心的血，那是属于神族的金，却在幻境里被染成了妖异的黑——这是堕神最擅长的手段，挑动修士最不愿触碰的愧疚。
"够了。"他的声音比三万年的霜雪更冷。
幻境中的女子猛地抬头，眼中的红芒大盛："你不敢面对自己的罪孽？
当年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执意要守那劳什子的神族法则..."
"那不是现在的我。"黎玄澈打断她的话。
他抬手，指尖凝聚起属于九尾神尊的法则之力。
金色光纹从他眉心蔓延至眼底，在虚空中勾勒出上古神文。"三万年过去，我护的人早已不是你，而是..."他的目光穿过血色战场，落在某个看不见的方向，"该护的人。"
法则之力如利刃划开虚空。
幻境像被戳破的气泡般碎裂，黎玄澈踏出战场时，衣摆未沾半分血污，唯有指尖的金光仍在跳动。
最深处的幻境里，风无痕的剑"当啷"落地。
他跪在铺着黑玉的祭坛上，身后是九盏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灯。
他身上的玄色道袍不知何时变成了暗金绣纹的堕神法衣，心口处的堕神图腾正发出灼痛。
祭坛上方悬浮着一道身影，面容被黑雾笼罩，却让他从骨髓里泛起寒意。
"血使，你可知罪？"那声音像锈了三万年的锁链，刮得他耳膜生疼。
风无痕的手死死抠住黑玉地面。
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另一个模样——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自己，眼尾点着血痣，手中握着浸透鲜血的短刃，正将无辜修士的魂魄剜出。
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他曾是堕神教派最年轻的血使，负责为堕神收集生魂；他曾在月圆夜剖开孕妇的肚子，取出尚未成型的胎儿；他曾...
"不！"他嘶吼着抓起地上的剑，反手刺进自己心口。
幻境中的疼痛是真实的。
鲜血顺着法衣往下淌，风无痕却笑了，笑得眼眶发红："我早该想到...当年我能从血池里爬出来，就绝不会再跪任何人！"他撑着剑站起身，剑尖指向祭坛上的模糊身影，"你要的血使，三百年前就死在紫霄仙宗的雷刑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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