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灵峰村的青瓦屋檐，将村口那棵千年古槐浇得发亮。树干上层层叠叠的红绸布条在风中翻飞，布条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被雨水晕染，却依旧能辨出"平安顺遂"的祈愿。老人们围坐在古槐盘虬的根须上，竹烟袋锅子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混着潮湿的艾草气息，在暮色中织就一张朦胧的网。
又到立春了。"王阿公突然开口，布满老年斑的手颤巍巍指向村后那座终年云雾缭绕的主峰，"灵峰的精怪们，该动身了。"这话如同一粒石子投入深潭，原本窃窃私语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只听得见雨打树叶的沙沙声。
七岁的虎娃缩在阿婆怀里，盯着老人眼角深深的皱纹问："阿公，精怪真的能成仙吗？"老人浑浊的眼珠转动，枯瘦的手指摩挲着烟杆："祖祖辈辈都这么说。每到立春子时，山中修炼百年的狐仙、蛇精、山魅便会朝着灵峰主峰奔去。它们要赶在第一声鸡鸣前登顶，才能借着天地灵气飞升。"
阿婆怀里的火塘噼啪炸开一朵火星，映得众人的脸忽明忽暗。张婶往火里添了块松柴，树脂燃烧的香气混着烟雾弥漫开来："我阿娘说过，她年轻时在溪边浣衣，曾远远见过一道白影朝着灵峰疾奔，速度快得像风，衣裳下摆扫过的地方，连草叶都纹丝不动。"她的声音压低，"那准是个修炼有成的狐仙。"
老人们的讲述渐渐鲜活起来。相传灵峰山路布满玄机，看似平坦的石板道会突然生出荆棘，潺潺溪流会化作汹涌暗河。精怪们各施神通，狐狸踏着月光疾行，蛇妖化作流光蜿蜒，树精则操控藤蔓开路。但这飞升之路并非坦途——每到子夜时分，山中便会响起震天动地的厮杀声，那是精怪们为争夺先机大打出手。
瞧见那蛤蟆石了吗？"李伯拄着拐杖指向西北方的山崖，雨幕中，一块状若蟾蜍的巨石蹲伏在峭壁边缘，凸起的"眼珠"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听老辈人说，那是只修炼了三百年的金蟾，只差一步就能登顶，却在最后关头被雷劈成了石头。"他的声音带着叹息，"还有那碎成两半的牛形石，据说生前是头通人性的青牛，为保护同伴被虎妖拦腰斩断。"
虎娃听得入神，指甲不自觉抠进阿婆的粗布衣裳。远处的灵峰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半山腰的云霭翻涌，仿佛有无数影子在其中穿梭。王阿公敲了敲烟袋锅，火星溅落在泥地上："最邪乎的是那些人形石。有人说，那是贪心的凡人假扮精怪混进去的，被识破后当场石化，如今还能看见他们惊恐的表情......"
夜色渐深，雨势愈发猛烈。老人们的讲述被惊雷打断，众人纷纷起身收拾藤椅。虎娃跟着阿婆往家走，回头望向灵峰，却见主峰顶端突然亮起一道幽蓝的光，转瞬又消失在雨幕中。他揉了揉眼睛，只当是自己看花了眼，却没注意到阿婆加快的脚步，还有她低声念叨的："立春夜，莫出门，莫回头......"
家家户户的油灯次第熄灭，灵峰村陷入沉睡。唯有村后的主峰依旧笼罩在神秘的雾气中，仿佛正静静等待着子时的到来。那些形态各异的怪石在雨中沉默伫立，见证着千百年来从未停歇的精怪之争，也守着灵峰深处不为人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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