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日军司令部的地下掩体会议室里,空气湿冷而凝重,混杂着烟草、皮革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几盏昏黄的吊灯将光线投在悬挂于墙壁的巨大军事地图上,映照出上面纵横交错的箭头与标记。军官们按衔职高低,肃立在长条会议桌两侧,肩章上的星徽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站在首位的,是消瘦如刀的内村大将,他背后站着如同石雕般面无表情的寺内将军,以及眼神锐利、时刻保持警觉的常田大佐。
内村大将没有立刻说话,他用那双深陷在眼窝里、却燃烧着异样光芒的眼睛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张面孔。他的手指,干瘦而指节粗大,正无意识地、一遍遍地摩挲着置于他面前桌上的军刀刀柄,那鲛皮制成的柄卷已被磨得发亮。
良久,他发出一声悠长而沙哑的叹息,打破了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
“诸君,”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我们内村家,想当年在日本……可是有名的武士家庭。”
他的话语引入了回忆,眼神也似乎飘向了远方,但那只手依然紧握着刀柄,仿佛从中汲取力量。
“我的爷爷,我的父亲,”他继续道,每个字都咬得很重,“都习得精湛的刀术和剑术。他们告诉我,武士之道,在于心狠。心不狠,不足以成大事。” 这时,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扭曲的笑意,“我爷爷也经常教育我,” 他顿了顿,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同淬毒的针,刺向在场的军官,“杀人,有理。放火,无罪。”
他几乎是逐字逐句地吐出这八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残酷逻辑。
“他常说,”内村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却更具压迫感,“在这世上,你若不杀人,人便杀你。所以,必须先下手为强!犹豫,就是对自己残忍!”
他的右手突然抬起,猛地向下一劈,做了一个凌厉的斩击动作,带起一阵微风。
“想当年,日俄战争期间,” 他的语调陡然升高,带着一丝狂热,“我在旅顺口,在奉天,英勇善战,为帝国争得了无上荣耀!” 他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但随即,那红晕褪去,被一种阴鸷取代,“结果呢?挨了俄国佬一枪……” 他的左手下意识地捂向右胸偏下的位置,仿佛那陈年的枪伤仍在隐隐作痛。“还好,我命大!” 他几乎是嘶吼出来,“天照大神保佑!我没死!”
他环视众人,声音又渐渐恢复成那种低沉的沙哑:“但我啊,从此以后,这身体……就一直吃不胖。” 他扯了扯自己略显空荡的军装,那军装仿佛挂在一副骨架上。“但是!” 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让几个年轻军官不自觉地颤了一下,“战争让我变得强大!真正的强大,不在皮肉,在精神!在意志!”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墙壁地图上那被红色标记覆盖的大片中国领土。
“诸君!” 他几乎是咆哮着,“我们帝国,只有在中国继续攻城掠地,取得更大的成功!用战功和敌人的尸骨,才能铸就帝国的辉煌!多杀……” 他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极端残忍的光芒,“多杀这帮中国人,才能彻底瓦解他们的抵抗意志,才能体现我们作为帝国军人的价值!才能对得起天皇陛下的恩典!”
他的声音在掩体内回荡,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血腥气。
“诸位,明白吗?!” 他最后厉声质问。
“嗨——咿!!!”
如同预先排练过一般,所有的军官,从将军到大佐、中佐,全部以最标准的姿势,猛地行了一个九十度深鞠躬,动作整齐划一,如同被操纵的木偶。他们的头颅深深低下,掩盖了各自可能出现的复杂表情,只有这一声应和,在密闭的空间里震荡,充满了服从与决绝的意味。
内村大将满意地看着这片低垂的脊背,如同检阅他的羔羊。他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瞥向身旁的寺内和常田。寺内将军依旧面无表情,只是下颌的线条似乎更硬了一些;而常田大佐的眼中,则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的光。
三小时后,司令部内灯火依旧通明,内村大将枯瘦的手指缓缓摩挲着军刀鲛皮柄,刀镡上的菊花纹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凹陷的眼窝里眸光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悬挂的作战地图上。当提到"支那人"时,他突然挥刀劈向空中,刀锋撕裂的空气声让所有军官的肩背又压低了三寸。
"嗨——!"整排将校的鞠躬动作整齐划一,钢盔边缘碰撞出细碎声响。寺内将军垂首时与常田大佐交换了眼神,常田的手指在军裤缝边轻敲了三下暗号。
内村枯槁的手突然按住阿南的肩章,金线刺绣的将星在他掌心下微微变形。他俯身时领口的勋略章擦过阿南的脸颊,声音带着烟草与腐木混合的气息:"还记得旅顺要塞的夜袭吗?你带着炸药包爬过尸山的样子..."话语在此停顿,拇指重重按在阿南颤抖的喉结上。
阿南的冷汗正沿着脊椎滑进皮带,他盯着地图上标注"薛"字的红旗,恍惚看见那位将军正在战壕里举着望远镜的身影。当听到"暗杀"二字时,他左手无意识摸向腰间的南部式手枪,又触电般缩回。
"阁下!"阿南突然抬头,瞳孔里映出内村背后"武运长久"的条幅,"去年徐州会战,薛部用绑着竹竿的炸药包捅进坦克履带..."他的声音逐渐发颤,"我的联队长们现在听到'薛老虎'三个字还会半夜惊坐而起。"
内村突然大笑,笑声震得墙上的作战图纸簌簌作响。他抓起案上的茶盏猛灌一口,茶水顺着消瘦的下颌浸湿前襟:"那就让他的指挥部也尝尝彻夜难眠的滋味!"说着从袖口抖出个锦囊拍在案上,囊中暗杀小组的照片散落出来——最上面是个穿着长衫的中国人正对着镜头微笑。
当阿南最终鞠躬时,他的指挥刀刀鞘重重磕在桌角,留下道新鲜的凹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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