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三十四年十月廿三,乾清宫内白幡翻卷如重云压顶。婉儿捧着鎏金漆盘穿过丹墀,盘内盛着新制的「口含」—— 本该是象征皇权的玉蝉,此刻却被隆裕皇后换成了裹着檀香木屑的丝帛。她看见内务府官员欲言又止,眼角余光扫过殿角的袁世凯,对方正与李莲英低声交谈,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袁」字纹章。
「按祖制,大行皇帝口含需用东珠嵌玉蝉。」婉儿跪在皇后轿辇前,漆盘上的檀香气息熏得人头晕。隆裕皇后的脸藏在青纱帘后,只露出指尖新染的凤仙花汁,红得像刚剜下的心血:「皇上素日喜檀香,就用这个。」话音未落,李莲英已领着小太监夺过漆盘,木屑簌簌落在明黄的棺椁上,像撒了把碎金。
婉儿忽然想起昨夜在值房看见的场景:袁世凯的拜帖上,「世凯」二字的收笔处带着独特的挑锋,与怀表内侧「辛酉年秋」里那个若隐若现的「袁」字如出一辙。她攥紧袖中从御案暗格取出的密折,折角处残留的火漆印正是北洋新军的鹰纹 —— 三个月前,正是袁世凯的密折让光绪帝同意在颐和园接见各国公使,为后来的「酪饼赏食」创造了时机。
「袁大人,太医院的脉案……」李莲英的尖细嗓音在灵堂回荡,婉儿看见袁世凯的瞳孔骤缩,手按在腰间玉佩上,那是慈禧太后亲赐的「仁寿」佩,此刻却泛着冷光。「中堂大人日理万机,脉案自然该由内廷臣工料理。」袁世凯含笑推诿,袖口拂过供桌时,碰倒了盛满清水的「金盆」,水痕在黄绫上洇出个扭曲的「袁」字。
棺椁入殓时,婉儿终于看清隆裕皇后的「懿旨」:用檀香木屑填塞七窍,而非惯例的玉塞。她望着太监们将细碎的木屑塞进光绪帝的耳道,忽然想起屈永秋临终前的话:「砷毒死者七窍必留青斑,檀香虽能掩味,却盖不住皮肤下的尸斑。」皇后此举,分明是要借违反丧仪之名,行掩盖中毒之实 —— 毕竟,新帝年幼,垂帘听政的机会,比先帝的真相更重要。
深夜守灵时,婉儿躲在帷幔后,听见袁世凯与李莲英的争执。「老佛爷临终前最记挂的是新政,」袁世凯的声音压得极低,「可皇上若真是中了砷毒……」「袁大人多虑了,」李莲英干笑两声,「太医院早有定论,皇上是操劳过度致心脉衰竭。倒是大人您呈的那匣『西洋补药』,怎的和老佛爷的安神汤一个味道?」
烛火突然被风吹得明灭不定,婉儿看见袁世凯的影子在棺椁上晃动,如同巨蟒盘绕。她摸向怀表残片,表盖内侧的「袁」字刻痕在月光下格外清晰 —— 戊戌年袁世凯向荣禄告密,导致维新派惨败,那时他便常以「密信」与内廷联络,这枚怀表,或许正是他与慈禧太后共谋的信物,既传递过政变指令,也送去过毒粉砒霜。
更鼓敲过五更,隆裕皇后的轿辇再次停在乾清宫。婉儿看见她亲自将一捧檀香木屑塞进光绪帝的口中,指尖掠过先帝青黑的唇色时,眼尾微不可察地颤动。按《大清会典》,填塞七窍需用玉、贝、珠、翠,唯有罪臣才用草木屑,皇后此举,表面是「尽孝」,实则是向天下暗示:光绪帝有错,故以「草木之身」入殓。
婉儿忽然想起瑾妃曾说,隆裕皇后多年无宠,对光绪帝既惧又恨。如今新帝登基,她终于有机会从「冷宫皇后」变成「太后」,自然要将先帝的死因牢牢封存 —— 檀香的香气能盖住砒霜的蒜臭,木屑的填塞能遮住七窍的青斑,而袁世凯与李莲英的推诿,不过是权力漩涡中的浮沫,真正的操盘手,从来都是端坐在凤椅上,往棺椁里撒木屑的那个人。
鸡啼声响起时,婉儿在棺椁底部发现半片撕碎的密折,墨痕里混着檀香粉:「十月初九,袁大人遣人送『长寿散』三匣,言可安神……」她认得这是崔玉贵的笔迹,显然是在死前试图留下证据,却被人撕毁丢进棺内。密折边缘的焦痕,与怀表夹层的焚烧痕迹一致,都是用含硫的火漆封口所致。
晨光穿透窗棂,照在袁世凯刚刚离去的靴印上。婉儿望着棺椁上堆积的檀香木屑,忽然明白,这满殿的香气不是为了超度,而是为了掩盖 —— 掩盖砒霜的毒,掩盖权力的腥,掩盖每个参与者手上的血。当隆裕皇后盖上棺盖的那一刻,当袁世凯走出乾清宫的那一刻,当李莲英烧掉最后一本脉案的那一刻,光绪帝的死因便成了深宫里永远的漩涡,将所有知情者卷入其中,唯有那枚残损的怀表,还在齿轮的缝隙里,藏着「袁」字的刻痕,和檀香木屑盖不住的、历史的叹息。
她悄悄将密折残片塞进袖口,听见远处传来新帝登基的钟鼓。檀香的烟雾里,光绪帝的棺椁被抬往景山,棺底漏下的木屑落在青砖上,像撒了一路的谎。婉儿知道,在这权力的漩涡里,真相永远沉在最深处,而她能做的,唯有将怀表残片与密折残页收进锦囊,等着某一天,让这些带着檀香与砒霜气息的证据,在阳光里,照见深宫里的血与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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