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言到武郡时,先将自己收拾干净,力求不让墨君景看出一丝痕迹,弟弟已经消失不见,自己万不可再让哥哥再为自己担心。
温如言见了墨君景,看到哥哥的模样,整个人差点哭出来。
可是他没有时间哭,弟弟生死不明,姨父姨母生死不明,他哪里来的时间哭!
久别重逢的兄弟俩,都没有时间去抱头痛哭。
待到哥哥从地牢救出姨父姨母,温如言诊断二人身体无恙时,他们二人方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这口气又从心里提到嗓子眼,弟弟没有在此!
六岁的孩童,重病缠身,被掳出皇宫后,与父母分开,生死不明。
温如言强迫自己镇定,姨母又晕倒过去,幸好只是体力不支,温如言为姨母针灸了一番后便去煎药。
待他端着滚烫的汤药站于院门口时,听见自己尊重有加的姨夫,黎国的帝王,对黎国的太子说:“时也命也”。
什么时什么命,他偏不信!
呵!说的冠冕堂皇,不过是为自己的懦弱和已经造成的后果想的说辞罢了!
为此,不惜要了自己小儿子的命!
温如言身上明明没有伤口,可此时他的五脏六腑都叫嚣着疼痛。深入血肉,深入骨髓的痛,而后密密麻麻蔓延到心脏。
手上的汤药何时洒了一地,他不知,他怎么会知?他什么都不知!
温如言蹲下身,双手抱住自己的头,将自己蜷缩成一个安全的姿势。满院都是飘飘落落的树叶,叶落归根,可他们兄弟三人,连根都没有了。
待到药童找来时,温如言已经起身,同他说道:“找寻城中最好的大夫,将屋中之人医治好。”
他敢再去医治屋中之人吗?他们敢要他医治吗!
温如言怕他忍不住会跟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同归于尽!
随后他便离开武郡王府,去了他们落脚的客栈。在此候了三天,客栈房门一直未开。
温如言怕墨君景从此一蹶不振,便冲进屋去想要将他唤醒。
可是哥哥不在,已经于当日离开武郡,温如言心道,原来他最需要唤醒的是他自己,还有什么比找到弟弟更重要的呢!
温如言怎么会怪哥哥离开时没有知会自己一声,只会心疼哥哥所遇此事,随后他马不停蹄的回了皇都。
温如言回了温府。
哥哥在外找寻弟弟,那他,便替哥哥守好皇城。
温如言回去时,自己院子里的池塘边,坐着一个姑娘。
是的,自己当时差侍卫将人带回了温府。
温如言上前,轻声道:“你还好吗,沈林希?”
沈林希转身,看到多日不见的少年,浑身疲惫,眉眼间是挥不去的愁色。
随时就要被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压垮的少年,此时还问她:“你还好吗,沈林希?”
那你呢,你还好吗,温如言?
温如言坐于石桌旁,给瘦弱的沈林希把脉,无外伤,但内里的一身毒,足以让她日日疼痛。
自温如言给她把脉的那日起,便知这毒,从她出生就伴随着她,毒发时生不如死,但她就这么熬过了十几年。
沈林希看着少年带着怜惜的神色看着自己,突然就笑了。她无时无刻不想一死了之,又无时无刻不想活下去。
眼前的少年,出身温府,自己遇到他的那日,他狼狈的晕倒在大雨之中,虽有一身武功,一身医术,但彼时的他,明显心里悲痛不已,甚至无生意,似是想跟随什么人而去。
半月过去了,少年回来了。
少年似是一夜之间长大了,将悲伤隐于心,将笑意重新露于人前。
但此时少年还带着怜惜的神色看着自己,沈林希就笑了,她问:“温如言,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于是二人心照不宣的成为了彼此之间活下去的希望。
温如言白日与温父去书房商议一整天的事,回来时还要拖着满身疲惫的身体,来给沈林希解毒。
沈林希道:“没有必要去为我费心,你安心做自己的事就好。”
温如言道:“我有一个弟弟,中了毒,待我能医治好你,定也能医治好他。”
沈林希见到过府里的另外一位公子,但他知道温如言所言,并非此人。
世家大族里,嫡系庶系之间,腌渍事世人又知多少。
沈林希没有去问,温如言也没有去解释。
白日里温如言外出忙碌,回来便为沈林希解毒,二人便这样过了四月。
此四月间,温如言每隔半月,便要外出数十日,温如言同沈林希道自己是外出行医,让她自己在府里按时服药。
每次回来,沈林希都能看出温如言比上次更要沉默,直到四月后,温如言回来更是一言不发,将自己关在房间三日。
三日后,有侍卫传来消息,温如言便急急忙忙出了府。
温如言到别庄时,自琉国而来的神医,已经给墨君景换了药扎了针,随后对他说道:“仔细照看着他吧,再来一回我也救不了了。”
温如言闻言趔趄了一下,送走神医后,他蹲在墨君景的床边,看着短短几个月瘦的不成人样的哥哥,心里对那黎国的帝王恨到了极点。
杀死小儿子,想以此为黎国太子赢得一个安定的天下。
可是他杀死的,是黎国太子的弟弟,是他们的弟弟啊!
温如言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墨君景,拉住哥哥的袖子痛哭不已。弟弟生死不明,他们二人活的生不如死,到底为何会到此地步?
这半月温如言没有回府,待到墨君景醒来后,温如言才从浑浑噩噩中跟着清醒。
可是墨君景告诉他,弟弟死了。
温如言不信,他怎么能信!他与墨君景哭着吵了一架后跌跌撞撞的跑出了别庄。
他该去哪,他能去哪?
跟在身后的侍卫将浑浑噩噩的温如言送回了温府,温如言如行尸走肉般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林希担忧地看着他。
温如言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一个月,对外界事物没有感知,直到他被墨君景宣进宫,他才知道,时局已定。
待温如言回了府,才想起这一个月沈林希无时无刻不陪着他,他看到沈林希的时候又想起瘦弱的弟弟,消失不见的弟弟,被宣告死亡的弟弟。
温如言此时此刻,恨不能自己也跟着弟弟去了。但他不能,他若死了,哥哥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眼前的沈林希,又该怎样活下去?
温如言抱住沈林希放声痛哭起来,哭他自己,哭沈林希,哭哥哥弟弟,哭上天为何如此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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