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细密的雨丝轻柔地飘落在古老的青石板路上,溅起一朵朵微小的水花。林晚秋静静地伫立在祠堂门口,怀中紧紧抱着绣绷,宛如守护着一件稀世珍宝。她那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绷架上那对栩栩如生的并蒂莲,仿佛能感受到它们绽放时的娇羞与柔美。
清晨的雾气弥漫在四周,如轻纱般缭绕。远处不时传来绣娘们穿针引线的沙沙声,那声音细微而绵长,恰似春蚕贪婪地啃食着鲜嫩的桑叶,给这静谧的氛围增添了一丝生机。
“阿姊绣的比三哥还要好呢!”一个稚嫩清脆的童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份宁静。原来是年仅八岁的小妹不知何时凑到了跟前,好奇地盯着那幅精美的刺绣,辫梢上悬挂的银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声响。
听到妹妹的话语,林晚秋顿时慌了神,急忙伸手去捂小妹的嘴巴,想要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然而,一切都已经太迟了,由于太过慌张,她手中的绣绷失去了平衡,哐当一声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与此同时,正厅内原本正在训斥兄长的父亲的声音也戛然而止,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紧接着,只听见楠木大门发出一阵轻微的吱呀声,缓缓地打开了一条窄窄的缝隙。父亲那威严的身影出现在门后,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寒芒,迅速扫过地上那方绣有并蒂莲的绣帕。当看到那对用掺了金线的孔雀羽精心绣制而成的莲花,在朦胧的晨光映照下流转着翡翠般迷人光泽的时候,父亲的脸色变得愈发阴沉。
“谁准许你碰绣架的?”父亲的怒吼声骤然响起,冰冷刺骨,仿佛比屋檐角落处凝结的冰棱还要寒冷几分。母亲从回廊尽头疾步走来,裙裾扫过青砖上湿漉漉的苔痕,发间的素银簪子晃出一道白练似的残影。
那天夜里,晚秋跪在绣房外的鹅卵石小径上,听着屋内绣针穿透缎面的脆响。月光把母亲的影子投在窗纸上,纤长的手指起落如蝶,正在连夜修改那幅被"玷污"了的绣品。她数着母亲换了二十七种针法,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终于看懂母亲在莲花芯里藏了道暗纹——那是林家传男不传女的盘金叠绣技法。
民国十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枫桥镇的雪粒子砸在乌篷船上,把运河冻成一条青灰色的缎带。晚秋蹲在灶间剥莲子,听着前厅茶碗磕在檀木桌上的脆响。三个绣坊掌柜围着父亲,山羊须上还沾着雪沫子:"如今时局乱,少爷们都在上海念洋学堂,今年贡品的双面三异绣......"
暖手炉在母亲的膝头上渐渐失去了温度,原本散发出来的热气也逐渐消散在了空气之中。晚秋静静地坐在一旁,目光落在母亲手中摩挲着的袖口磨白的滚边上。那滚边上,竟隐藏着一朵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精致梅花,这可是母亲当年嫁过来的时候,瞒着众人悄悄绣上去的呢。
此时,屋外的雪光透过格栅窗洒进屋内,恰好映照在母亲的鬓角处。那一抹灰白的颜色,宛如被雨水打湿的蚕丝一般,显得有些黯淡无光。而母亲脸上岁月留下的痕迹,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愈发明显起来。
当枪炮声从遥远的北方传至江南这片宁静之地时,晚秋正独自一人待在阁楼里,仔细地整理着祖父留下来的珍贵绣谱。微弱的油灯灯光将她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砖墙上,随着她的动作不断摇曳变幻,时而拉长,时而缩短,就如同一匹不安分的绸缎在空中舞动。
整个夜晚,那陈旧的木楼梯都在不停地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仿佛在诉说着它所经历过的沧桑岁月。终于,在响了半宿之后,母亲抱着一个乌木匣子缓缓地出现在了门口。只见她的发髻已经散乱了一半,但嘴角却噙着一抹二十年来从未见过的笑意。
“晚秋啊,告诉你个消息。你大哥他跟着同学们一起去了延安,说是要为国家和人民做些事情;还有你三哥,他如今在租界的医院里帮忙照料那些受伤的战士们呢。”母亲轻声说道,眼中闪烁着一丝欣慰与自豪的光芒。母亲把匣子推过来时,晚秋闻到了沉水香混着杭白菊的味道。掀开红绸那刻,二十八根银针在月光下泛起涟漪,最底下压着本靛蓝封面的册子——扉页祖父的题跋墨迹淋漓:"针无雌雄,线有乾坤。"
1943年秋,苏州商会举办的义卖会上,一幅《万里江山图》让满座缙绅失了声。二十四种色线的蚕丝在纱地上流动,洞庭烟波用了掺银线的打籽绣,太行山峦以盘金绣勾出嶙峋轮廓。当拍卖师掀开玻璃罩展示背面时,惊呼声掀翻了穹顶——背面竟是幅《百子千孙图》,嬉闹的孩童衣襟上,每个盘花扣都藏着微型楷书:天下太平。
留着西洋卷发的女记者挤到最前排,镁光灯闪过处,人们看见绣品右下角绣着方朱文小印:林氏晚秋。而展厅角落,满头银霜的妇人正握着怀表出神,表盖内侧嵌着片泛黄的绣片,依稀能辨出半朵金线勾的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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