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丁堡的秋雾浓得能拧出水来,周宽世将手炉往怀里揣紧了些。
青石铺就的王子街上,马车铁轮碾过积水的声音格外清脆。
随行翻译正用生硬的英文同车夫交谈,说要去亚当·斯密先生旧居。
车帘突然掀起一角,周提督鹰隼般的目光扫过街角。
四个戴毡帽的清国人蹲在面包店门口,粗布棉袍下摆沾着泥浆,可那扎着绑腿的靴子分明是江宁织造的上好缎面。
"停车。"他忽然开口,右手已按在腰间,那里本该悬着御赐的雁翎刀,此刻却只剩空荡荡的犀角带扣。
几乎是同时,面包店橱窗轰然炸裂。改良式燧发枪的硝烟混着玻璃碴子扑面而来,周宽世就势滚落车辕,左肩重重撞在铸铁路灯柱上。
三枚铅弹将马车厢板打出碗口大的窟窿,拉车的栗色马惊嘶着扬起前蹄。
"发逆余孽!"周宽世暴喝一声,靴尖勾起块鹅卵石踢向最近的黑影。
那人刚要装填第二发子弹,下颌便传来骨骼碎裂的闷响。
周宽世已如鹞子翻身跃上马车顶棚,黑缎披风在雾气里猎猎作响,露出内衬绣着的四爪团蟒。
另外三人显是没料到周宽世身手如此矫健。
左侧刺客甩出三柄淬毒飞刀,刀身泛着诡异的靛蓝色;
右侧两人抽出精钢打造的太平刀,刀刃上密布倒刺,这分明是当年天京城头让湘军吃尽苦头的勾连刃。
周宽世瞳孔微缩,数年前岳州血战的记忆如潮水涌来。
那日也是这般浓雾,翼王石达开的亲兵就是用这种毒刃,生生剐去了胞弟周宽仁的半边身子。
周宽世喉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扯下披风一卷,毒刀尽数钉在绸面上。
就势将披风甩向持刀二人,迷蒙水雾中只见寒光一闪。
"喀嚓!"
精钢交击声震得人牙根发酸,原来周宽世方才滚落时已摸到车夫座下的黄铜马鞭,此刻这五尺长的鞭柄正卡住两柄太平刀。
周宽手腕一抖,鞭梢钢扣精准扣住左侧刺客喉结,借着对方前冲之势往右一带,两柄利刃顿时捅进同伴心窝。
剩下那个使飞刀的见势不妙,转身就往巷口跑。
周宽世瞥见那人后颈刺着血色莲花纹,眼中寒芒暴涨。
抬脚勾起死去刺客的燧发枪,也不瞄准,凭着多年火器营操练的手感甩手便射。
铅弹穿透那人左膝时,周已鬼魅般贴到近前,蒲扇大的手掌捏住刺客咽喉:"说!尔等如何混出海关?"
突然脑后恶风袭来。周宽世偏头避让,一柄廓尔喀弯刀擦着耳际掠过。
方才装死的第一个刺客满脸是血,正狞笑着扣动扳机。
千钧一发之际,周宽世竟将手中俘虏旋身挡在面前,铅弹尽数没入那具躯体。
就势夺过弯刀反手掷出,刀柄上的象牙雕饰在雾中划出凄艳的弧线。
爱丁堡市政厅的钟声恰在此时响起。
周宽世拄着燧发枪站起身,看着满地狼藉。
四个刺客竟无一人存活,最远那个被弯刀钉在面包店木门上,血珠顺着门楣"皇家面包房"的鎏金招牌往下淌。
周宽世忽然觉得右腿发麻,低头才见裤管裂开道三寸长的口子,方才飞刀竟划破了皮肉。
"大人!"姗姗来迟的使馆卫队举着防风灯冲进街口。
周宽世摆摆手,弯腰从尸体怀中摸出块赤铜令牌,正面刻着"天父天兄天王"六字,背面却有个模糊的船锚印记。
浓雾深处隐约传来汽笛长鸣,像是泰晤士河上的蒸汽货轮正驶向北海。
血珠顺着鎏金招牌滴落在青石板上,周宽世用拇指抹过令牌边缘的船锚暗纹。
这印记他在福州船政局见过,当时左宗棠指着英国工程师胸前的怀表链坠:"此乃东印度公司旧徽,如今换了层皮囊照旧贩着鸦片。"
"大人,苏格兰场的警探来了。"随员低声提醒。
周宽世将令牌滑进袖中,转头看见高耸的熊皮帽从浓雾里浮现。
为首的警长握着镀银手杖,鹰钩鼻上架着单边眼镜,镜片后灰蓝瞳孔扫过地上的太平刀。
"真是遗憾,阁下。"警长的官话带着古怪的鼻音,"女王治下的街道竟让您遭遇暴徒。"
他弯腰查看刺客后颈的血莲纹身时,手杖尖端"无意间"挑开了尸体的衣襟——内衬赫然缝着格拉斯哥棉纺厂的商标。
周宽世按住右腿伤口,指缝间渗出的血珠已变成诡异的紫黑色。
十多年戎马生涯在他脑海中翻涌,想起攻克安庆时俘获的太平军医书,其中"靛蓝见血,七步封喉"八字箴言如惊雷炸响。
周宽世突然夺过卫队佩刀,刀光闪过,裤管连皮带肉削下半掌大的血肉。
"拿烧酒来!"他额角青筋暴起,将烈酒倾在深深见骨的伤口上。
滋啦作响的白烟里,使馆翻译突然惨叫,方才搀扶周宽世的右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
原来飞刀擦过马车铜灯时,毒液已混着晨雾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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