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9月的某个深夜,我蜷缩在北京某部队医院值班室的铁架床上,军用被褥里浸透着消毒水的味道。这是我从第四军医大毕业来到这里的第三天,白瓷墙砖上挂着的"手术室轮转人员守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带教老师张医生背对着我发出均匀的鼾声,他军绿色衬衫的后背被汗水洇出深色云纹。
"小周,去把手术间紫外线灯都打开。"
张医生突然翻身坐起的声音把我惊得差点摔下床。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腕表:"两点二十,这时候开紫外线正合适。"我咽了口唾沫,看着走廊尽头幽暗的十六扇铁门,每扇门上的观察窗都像只眯起的眼睛。
走廊地胶吸走了脚步声,却放大了我胸腔里的轰鸣。第六手术间门把手上残留着白天骨科手术的血迹,在应急灯下泛着褐色的光。当第七间的铁门被推开时,金属铰链发出尖利的呻吟,月光穿过顶窗斜斜劈在手术床上——那上面分明立着个人影。
我死死攥住门框,指甲陷进橡胶密封条里。随着眼睛适应黑暗,人影渐渐显出原形:是骨科用的可调节腿架,不锈钢支架在月光下折出森冷的光。自嘲的笑声在空荡的手术间撞出回音,我摸索着走向对面墙壁,紫外线灯的开关旁贴着张泛黄的消毒登记表,日期停留在2003年12月24日。
咔嗒。
幽紫的光晕漫开时,余光瞥见手术床剧烈震颤。转身瞬间,我清楚看见半截人体从床沿滑落——腰部以下空空荡荡,散乱的长发扫过地胶,在紫外线里泛着诡异的青蓝。尖叫声冲出喉咙的刹那,走廊所有观察窗都映出扭曲的紫光,像十六只突然睁开的鬼眼。
值班室铁门在身后砰然关闭时,张医生正用搪瓷缸接热水。军用水壶冒出的白雾里,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你说第七间?"搪瓷缸底磕在铁皮柜上发出脆响,"那姑娘送来时盆骨都碎了,我们只能从大腿根截肢......"
他的话被窗外呼啸而过的救护车笛声切断。月光突然大亮,我看见他脖颈后的汗毛根根直立。
那夜之后,我的轮转表被临时调整到门诊部。直到三个月后定科骨科,才在器械室最底层的档案柜里翻到那份残缺的手术记录。2003年平安夜,23岁女大学生从西直门立交桥坠落,病历卡上"家属联系人"那栏刺目地写着:已通知前男友,拒不到场。
"当时截肢锯都冒烟了。"器械护士老杨擦拭着骨钻,不锈钢托盘里器械碰撞出清脆的哀鸣,"明明已经宣布死亡,尸体却突然抽搐着滚下手术台。"他忽然压低声音,"都说人死前憋着口怨气,身子就沉得抬不动......"
深秋的北京卷着黄叶拍打窗棂,我抱着病历站在第七手术间门口。夕阳给无影灯罩上血色光晕,那个总在深夜自动开启的紫外线灯管上,隐约可见几道抓痕,像是有人用指甲反复刻下的长弧。
急诊铃炸响的午夜,我跟着主任冲向第七手术间。推开门的瞬间,所有医护人员都僵在原地——本该空置的手术床上,两枚血手印正在紫外线照射下幽幽发亮,从床沿迤逦而下的血痕尽头,半枚带血的唇印印在门槛上,仿佛某个看不见的人正努力爬向门外。
主任手中的麻醉记录单飘落在地,泛黄的纸页上,2003年12月24日的交班记录里,有行被红笔反复圈画的字迹:"尸体异常移动事件后,紫外线灯管每日自动开启,维修科检查线路无异常。"
后来保卫科来人时,血迹已莫名消失。我蹲身系鞋带时,在手术床底摸到片冰凉的硬物——是半块被血沁透的玉佛,红绳断口处整齐如刀割。次日清洁工在医疗垃圾通道发现件沾满灰尘的白大褂,胸牌照片上的女孩笑靥如花,背后住院大楼的玻璃幕墙映出西直门立交桥的轮廓。
那年除夕我特意申请值夜班,凌晨两点二十分,第七手术间的紫外线灯准时亮起。我对着虚空轻声说:"他去年酒驾撞上护城河栏杆,现在还在ICU躺着。"紫光灯管突然爆出噼啪声响,某个瞬间,我仿佛看见月光与紫外线的交界处,有双残缺的脚影轻轻晃动,最终化作青烟消散在换气扇的嗡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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