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宫墙在冷月下泛着青灰的光。
我披风猎猎,一路疾行,脚底踏碎无数枯叶残枝,直奔太医院药库。
怀中陶片依旧滚烫,那行字像烧红的铁钉扎进眼底——“他们没死,他们在等你回来点灯。”而那枚七岁孩童的手印,更是如鬼手缠心。
我不可能留下印记,更不可能泄露“安神共心丸”的药香残留。
除非……有人早已潜伏在我身边,窥探我每一味药、每一次呼吸。
药库守卫见是我,不敢阻拦。
我手持令牌破门而入,翻出近月领药记录,指尖在纸上飞速划过,一行行名字掠过眼前。
突然,指腹一顿。
三十六粒“安神共心丸”被领走,分七次取用,署名三人:共医使林承恩、赵怀之、沈知微。
这三个名字,我太熟悉了。
地宫那一夜,三百虚影浮现,共感阵开启时,正是他们三人气息最弱,几乎被反噬吞噬。
我当时以符引渡,才勉强将他们拉回人间。
如今,他们竟又动了我的药?
我冷汗骤出,不是因为失窃,而是忽然意识到——这根本不是偷药。
是借药行祭。
有人在用我的方子,模仿共感法门,在人心最脆弱、魂神游离的梦境中,窃取魂念!
我立刻召三人密谈。烛火摇曳,三人面色苍白,眼神涣散。
“是谁让你们拿药的?”我问。
林承恩低头:“是……是您亲笔写的条子,说‘服此药可梦见亡亲’。我们……我们想再见一眼母亲……”
赵怀之声音发抖:“我梦见她站在雨里叫我,可我走不过去……醒来后,梦就碎了,只记得一个名字……好像……好像是‘阿禾’……”
阿禾。
陈阿禾。
那个在地宫虚影中低声报出名字的小女孩,死于七岁高热,正是因无人识得“安神共心丸”而延误救治。
我浑身发冷。
这不是巧合。
是有人在用我的药,勾起执念,诱人生梦,再借梦境裂隙,收割未散的魂念。
三十六人服药,三十六道魂念被摘,如采露酿毒。
而目标,是集齐三百个名字。
三百,正是命锚重启的门槛。
我咬牙,迅速调制“共听汤”,将三十六粒失药研成灰,混入汤中,令三人轮饮,守夜观梦。
第一夜,无果。
第二夜,沈知微突然坐起,双眼紧闭,口中喃喃:“……名字……还差七十二个……”
第三夜,赵怀之浑身抽搐,手指在地上划出扭曲字迹:“集齐三百,灯自燃……”
我猛地起身,直奔共语堂。
共语堂是宫中匿名传信之所,百官、宫人皆可投信,诉冤、祈愿、求生。
我曾设下符阵,以防邪念入信,可如今看来,有人早已绕过阵法,以信为引,以念为祭!
我锁死所有信道,亲自查验近月百封匿名信。
纸张、墨色、折痕——看似各异,实则同源。
有人刻意伪造不同笔迹,却忘了掩饰纸张的纹理、墨汁的沉浮。
更可怕的是,每封信末尾,皆有四字:“我想活着”。
起初我以为是执念之语,可指尖拂过,竟触到一丝极细微的符纹波动。
我取来显影粉轻洒,四字瞬间浮现血色纹路——微型摄心符!
每写一次,执笔者的心神就被吸走一分,如蚁噬骨,久而久之,魂魄虚弱,极易被共感侵入。
这哪是求生之语?是喂鬼的饵!
我冷笑,立即设局。
在新一批信纸中混入特制药粉,无色无味,唯接触者指尖会泛出极淡蓝光,三日不褪。
次日清晨,小满匆匆来报:“御膳房老太监周福,抓药时露出蓝指。”
周福?御膳房与药库并无直接往来,为何碰药?
我悄然跟踪。
见他佝偻着背,拎着药包,穿过后宫偏巷,竟拐入冷宫废殿。
殿墙早已坍塌半边,荒草丛生,可他熟门熟路,拨开藤蔓,推开一块松动的砖石,钻入夹壁。
我屏息尾随,夜半潜入。
暗室低矮阴湿,烛火幽绿。
正中供着一尊残破绣布人偶,布面发黄,针脚凌乱,可那眉眼……那轮廓……
是我七岁时的模样。
人偶周身缠满布条,每一条上都密密麻麻写满名字,墨迹未干,层层叠叠,如茧裹心。
一人背对我立于案前,右手执银针,刺破指尖,一滴蓝血缓缓滴入人偶心口。
血落刹那,布条轻颤,仿佛有风自地底吹来。
我手按门框,指甲掐进木缝。
终于找到你了。
我深吸一口气,一脚踹开暗门。
那人缓缓转身——
烛光映出一张本该死在三年前、棺中焚尽的脸。
老御医孙济安。
他嘴角扬起,灰白胡须微动,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
“江灵犀,你以为……《禁语医案》真被烧了?”
他冷笑,袖中滑出一卷泛黄册子,封皮上三个朱砂字,隐隐渗血:
“三本未毁。”我一脚踹开暗门,木屑纷飞,冷风裹着腐草气息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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