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在吴郡府邸中接到潘璋全军覆没的战报时，将手中的青铜酒樽"砰"地一声狠狠砸向青石地面。
酒液混着碎片四溅，将他锦袍的下摆染得一片狼藉。
这位年轻君主对衣袍上的污渍浑然不觉，一双碧眼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斥候。
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五千精兵……连潘璋的首级都找不回来？"
他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突然"铮"地一声抽出腰间佩剑，寒光闪过，案角应声而落。
"传令周瑜！即刻点兵三万，吾要亲眼看到臧霸的人头！"
侍立的文武百官个个噤若寒蝉，唯有顾雍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孙权猛地转身，剑尖犹在颤动，大喝道："元叹不必多言！若再纵容臧霸在丹阳肆虐，我江东威严何存？"
秋雨绵绵，宛陵城往泾县的官道上，周瑜的白袍在萧瑟的秋风中猎猎作响。
连日阴雨让道路泥泞难行，守城士卒的铠甲连内衬都已湿透，但无人敢有丝毫懈怠。
周瑜修长的手指在牛皮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在鹰愁涧的位置，指尖在那道蜿蜒的等高线上轻轻叩击。
"连日的雨水让山道泥泞难行，敌军若要在半道设伏，必选此地。"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身旁的将领分析局势。
他伸手接住从天空滴落的雨水，目光深远："此地山势险峻，林木茂密，正是设伏的绝佳场所。"
副将韩当递上一卷文书，还带着探马的体温："都督，今晨鹰愁涧一带鸟雀惊飞异常，确有伏兵迹象。巡山士卒还回报，在山涧中发现了几处不寻常的脚印。"
"都督，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周瑜嘴角微扬，笑道："义公将军是否想说，文珪此前在此遇伏，敌军必定不会继续设伏？这一切都是在迷惑我等？"
"恰恰相反！敌军领军之人深谙人性，于不可能中才是最有可能！"
韩当眼前一亮，连忙问道："都督的意思是，敌军必定会在此设伏？"
周瑜轻轻一笑，转身时白袍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传令马忠，率一千精锐先行探路，遇敌即诈败。告诉他，装得要像，退得要快。"
他顿了顿补充道，"让士卒们故意弄出些声响，盔甲碰撞声越大越好。"
此时十里外的鹰愁涧制高点上，荀谌的青衫已被连绵秋雨浸透。
他站在一处突出的岩石上，任由雨水顺着发梢滴落，目光如炬地凝视着谷底蜿蜒的小道。
山风呼啸，吹动他湿透的衣袂，却吹不散眉宇间的凝重。
"待江东军过半时截其腰部，但切记，若未见中军帅旗，绝不可妄动。"荀谌转头对身旁跃跃欲试的毛甘叮嘱道。
毛甘拍着布满刺青的胸膛，震得身上骨饰哗啦作响。
他大笑道："先生放心，某定叫周瑜小儿有来无回！某在这鹰愁涧打了半辈子猎，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认得！"
他咧开大嘴，露出一口黄牙。
脸上刺青随着肌肉抖动，显得格外狰狞。
荀谌微微颔首，目光却依然紧盯着谷底。
毛甘没有注意到，荀谌望向谷底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忧虑，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
那玉佩质地温润，刻着细密纹路，在雨水的浸润下泛着淡淡光泽。
"传令下去，让将士们保持隐蔽，没有我的号令，谁也不得轻举妄动。"荀谌的声音很轻，却自带一股威严。
他抬头看了看阴沉天色，心中隐隐不安。
周瑜用兵向来谨慎，此次大张旗鼓地进军，恐怕另有蹊跷。
与此同时，周瑜的三万江东军在雨中列队行进。
脚步声整齐划一，军容严整，显是精锐之师。
周瑜骑在白色战马上，目光扫过两侧山势，忽然抬手示意大军停止前进。
"传令下去，在此地休整半个时辰。"周瑜的声音不大，却通过传令兵传遍了全军。
他翻身下马，走到路旁大石前，伸手摸了摸石上青苔。
"公瑾可是发现了什么？"韩当撑着油纸伞走来低声问道。
周瑜微微一笑，指着山涧中惊起的飞鸟道："义公将军请看，这鹰愁涧中鸟雀惊飞的方向很不寻常。"
他蹲下身，在地面画出一道曲线。
"若是寻常猎户经过，鸟雀应当向两侧飞散。可现在它们向上飞，说明山腰上有人。"
韩当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一群飞鸟惊慌失措地向山顶飞去。
"公瑾的意思是？"
"传令马忠，按原计划行事。"
周瑜直起身，掸了掸白袍上的水珠，"不过要提醒他，敌军可能已识破我们的计划，让他见机行事。"
就在周瑜大军休整时，山上的毛甘已等得不耐烦了。
他焦躁地搓着手，不时探头张望。
"这周瑜小儿，怎么还不上钩？"他嘟囔着，脸上刺青因皱眉而扭曲。
"毛县尊，稍安勿躁。"荀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瑜用兵向来稳妥，此时恐怕正在探查地形。"
他走到毛甘身边低声道，"告诉将士们，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得妄动。"
毛甘悻悻点头，却忍不住又向山下望去。
就在这时，山下传来一阵喧哗声，伴随着盔甲碰撞的声响。
只见一队约千人的江东军沿山道缓缓行来，为首将领正是马忠。
"来了！"毛甘眼睛一亮，下意识握紧手中精炼的环首刀。
自从换上了这边长安出品的将官专用佩刀，毛甘就喜欢上了。
连原来的惯用铜钺都弃之不用，转而浸淫刀法。
荀谌却微微皱眉，这队兵马行进缓慢，队形松散，完全不似先锋部队该有的样子。
他伸手按住毛甘手臂："毛县尊，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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