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匠人颤抖着抚摸剑鞘,缺口处突然长出新的灯纹,正是他当年为儿子刻的平安符形状。山风掠过古巷,每盏灯台的灯舌都在轻轻摇晃,映得青石板上的“守灯”二字愈发清晰。宁姚的正阳剑忽然轻鸣,剑穗红绳上的碎瓷米粒,正将落坡山的灯魂编织进金甲洲的光网。
“隐官大人,”老匠人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烤得金黄的灯盏形状面饼,“尝尝?我家灯油是用槐花蜜熬的,比山下镇子的糖葫芦还甜。”
刘羡阳立刻伸手夺过:“老头你早该拿出来!”咬了口突然愣住,饼皮上的焦痕竟天然形成“传”字,“嘿,小平安,这饼子比裴钱的画符还灵验,吃了能传灯?”
陈平安轻笑,看着老匠人开始修补最后一盏残灯,断剑就插在灯台旁,剑穗红绳随着老人的动作轻轻摆动。落坡山的夜色里,七十二盏灯连成一片光海,与流霞洲的七星灯、金甲洲的光网遥相辉映,每盏灯下都有或老或少的身影,捧着瓷灯、握着断剑,守着人间最微小却最顽固的光明。
山巅的微型剑气长城突然落下一块城砖,飘到少年匠人手中化作木剑。那是老匠人刚满十岁的孙子,正举着木剑追逐灯影,在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灯盏。陆芝的剑穗掠过孩子头顶,碎瓷米粒悄悄融入木剑,如同当年青童天君将神窍残片埋入地脉,如同齐静春在骊珠洞天种下第一棵桃树。
“陈平安,”宁姚望着渐深的夜色,正阳剑上的碎瓷映着万家灯火,“你说落坡山的守灯人,算不算另一种形式的剑修?”
他点头,指尖划过剑柄红绳:“持剑守灯,握灯传火,本就是同一件事。”远处传来老匠人教导孙子补灯的声音,混着面饼的焦香和灯油的甜腻,在落坡山的夜色里织成最温暖的茧——那是人间用千年时光、万代心血,为所有怕黑的魂灵,织就的永不熄灭的灯芯。
当第一颗星辰亮起时,陈平安看见山神庙遗址的断碑上,不知何时多了行新刻的小字:“灯灭时补灯,灯亮时守灯,人间灯火,原是守灯人自己的眼睛。”他忽然想起老猎户腰间的断剑、蜀中暑灯台上的“守”字,原来青童天君留下的最贵重的神窍,从来不是碎瓷里的星图,而是让每个凡人都能成为守灯人的愿力。
落坡山的灯海深处,周密的身影一闪而逝,手中龟甲上的血纹在灯火中滋滋作响。他望着老匠人孙子手中渐亮的木剑,忽然听见冰层下传来千万声剑鸣——那是所有接过灯火的人,在黑暗里亮起的第一缕剑光,比任何神道权柄都要明亮,比任何尸气阴邪都要炽热。
“周密,你看漏了。”陈平安踏剑升空,碎瓷光网在落坡山展开,每盏灯都是网眼,每个守灯人都是节点,“人间的灯火,从来不是靠神窍点亮的。”他望向老匠人修补的灯盏,灯舌上跳动的小火苗,分明是老人掌心的温度,“是靠每个愿意伸手护着这点光的人,一口一口吹出来的。”
山风掠过,七十二盏灯同时明灭,如同千万人在同一声呼吸。刘羡阳嚼着灯形面饼,忽然指着山脚下:“小平安,你瞧那孩子画的灯,怎么和你碎瓷里的星图一个样?”
陈平安望去,少年匠人正趴在青石板上,用灯油画出歪扭的星图,中心是个大大的“守”字。陆芝的剑穗轻轻晃动,碎瓷米粒拼出“灯传”二字,随着夜风飘向更远的山村,就像当年齐静春的桃花,就像青童天君的碎瓷,就像每个握剑守灯的人,把光和热,永远传给下一个伸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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