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的喊杀声裹着血腥味撞进破庙时,沈清欢袖中琵琶的倒刺正扎进掌心。
她望着赵将军急冲冲往外走的背影,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起前世被休那日——那时她跪在雪地里,看着嫡姐把休书拍在她脸上,也是这样心口发闷,像有块烧红的炭堵在喉咙里。
"清欢!"司墨的手覆上来,带着铁甲特有的冷意,"你掌心在渗血。"
她这才惊觉自己攥得太狠,素白的袖角已洇开小片暗红。
更鼓声又急了几分,像有人拿着锤子往她太阳穴上敲。
沈清欢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抚过琵琶的檀木纹路,那里还留着前日白璃用绣线替她缠的防滑垫。
"赵将军。"她突然开口,声音比想象中稳当,"且慢。"
赵将军脚步一顿,铠甲上的铁片碰出细碎的响:"姑娘可是有主意了?"
沈清欢望着案几上被撞歪的烛台,烛火在她眼底晃出细碎的光。
前日周书生哭着说被威胁时,她满脑子都是揪出叛徒;昨夜孙姑娘被押走时,她还在想萧太后的后手。
可现在西边防线被破,东边火光冲天,她忽然明白——这局棋下错了先手。
"我之前错了。"她伸手按住案几,指节因用力泛白,"不该把心思全耗在找叛徒上。
宁王要的是破城,不是我们内斗。"
司墨的拇指在她手背轻轻一按,像是无声的支持。
白璃不知何时凑过来,用帕子替她裹住渗血的掌心,绣着并蒂莲的帕角扫过她手腕,是闺蜜特有的温度。
"赵将军,李侍卫。"沈清欢抬眼,目光扫过众人,"正面防线由你们二位坚守。
宁王的人冲得急,必然没带够攻城器械,只要守住城墙,他们掀不起大浪。"
李侍卫抱拳:"末将遵令!"
"司墨。"她转向禁军统领之子,见对方眼中已有了然,"你带二十个精骑,绕到敌军后方。
我昨日让张士兵探过,他们的辎重队就停在南边小树林——"
"烧粮!"司墨接得利落,腰间剑柄在火光下泛着冷光,"我这就去。"
"白璃。"沈清欢握住哑女的手,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带张士兵去东边山坳,把咱们藏的绊马索和火油都摆上。
记得在拐弯处堆些碎石,马队冲过来时......"
白璃眼睛一亮,用力点头,指尖在她掌心回写:"我懂,让他们人仰马翻。"
最后,沈清欢的目光落在张士兵身上:"你随白璃去,若有士兵冲散,便喊'宁王小妾卷了军饷跑了'——前儿你说他们营里传这个,对吧?"
张士兵咧嘴笑,甲胄上的血渍都掩不住喜色:"姑娘放心,小的这嗓子能喊穿长安城!"
众人领命而去时,沈清欢摸出琵琶搁在案几上。
檀木琴身还带着体温,十三根弦在火光里泛着琥珀色的光。
她指尖轻轻一挑,最末那根弦"铮"地响了一声,像是古寺里的晨钟。
"天音琵琶"的凉意顺着指尖窜上来,她闭了闭眼。
这是她第三次用金手指,按方大夫说的,怕是要耗三个月的月信。
可此刻东边的喊杀声里,她分明听见了恐惧——宁王的士兵在怕,怕城墙久攻不下,怕后方有埋伏,怕他们的将军周副将又要砍人头立威。
"周副将在急。"她突然开口,吓了守在门口的小士兵一跳,"他急着破城,所以会把最精锐的前锋营全派上来。"
小士兵瞪圆眼睛:"姑娘怎么知道?"
沈清欢没答,指尖在弦上划出一段急雨般的颤音。
琵琶声裹着血腥味漫出去,她能清晰感知到——前锋营的校尉在擦刀,刀上还沾着前个逃兵的血;旗手的手在抖,因为周副将说再拿不下城墙就砍他全家;连最末尾的伙夫都在摸怀里的银钱,想着若是城破就溜去南边。
"去告诉赵将军。"她睁开眼,额角已渗出薄汗,"让他把弓箭手全调到左翼,等前锋营冲到第三道拒马桩时,放火箭射他们的皮甲——皮甲浸了油,着起来比木头还快。"
小士兵撒腿跑了。
沈清欢扶住案几,只觉眼前发黑。
方大夫说的没错,每次用金手指都像被抽走半条命。
她摸出怀里的蜜饯含在嘴里,甜腻的滋味漫开时,东边突然传来炸响。
是白璃的火油烧起来了。
她扒着窗户往外看,只见山坳里腾起冲天火光,几匹惊马撞翻了绊马索,把后面的步兵踩得人仰马翻。
张士兵的嗓子穿透火光:"宁王小妾带着五万两军饷跑啦!
周副将拿咱们的命填窟窿呢——"
喊叫声像一把盐撒进热油里,原本整齐的军阵霎时乱作一团。
沈清欢又拨了个高音,琵琶声里的恐惧更浓了。
她甚至能"看"到周副将的脸——涨得通红,刀鞘重重砸在旗手背上:"杀!
给我杀!
谁退就砍谁的头!"
可这时候,司墨的精骑从南边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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