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灵蝶振翅点在显微镜的目镜上,北宋定窑瓷片的裂纹突然折射出七彩光晕,"你总说在修补历史,可你修补的每道裂痕都在吞噬更多时空。"
林宇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看见自己修复过的闽越帛画正从亚克力罩下渗出朱砂,那些殷红的细流在防尘布上蜿蜒出南宋瘟疫蔓延的路线图。
民国妆奁里的桂花头油突然沸腾,蒸腾的雾气里浮现出婉君咳血时染红的绢帕——那抹猩红与此刻他胸口的胎记正在产生共鸣。
"七百年前你私改生死簿时,用的就是这支笔吧?"灵蝶的翅膀扫过狼毫笔的紫毫,雪白的笔尖突然沁出墨色,在修复台上自动书写起明代药方。
林宇猛地按住颤抖的手腕,那些字迹与他上个月修复的《千金方》残卷笔锋完全重合。
虚空中的青铜编钟再次轰鸣,震得明代花窗纹样的壁纸簌簌脱落。
林宇看见自己每一世临终前的场景正在水泥墙面上走马灯般流转:闽越公主吞金时喉间滚动的图腾,医师跃入药炉时翻涌的卍字纹药渣,画师喉间血在《千里江山图》上晕染的赭石色——所有执念最终都凝固成他今生胸口这枚玉玦状的胎记。
"你总说在救人。"灵蝶突然俯冲进北宋瓷碗的冰裂纹,碗底"官"字的釉彩突然剥落,"可你救的从来都是镜中倒影。"
仿佛回应这句话,保险柜里的战国玉璧突然投射出环形光晕。
林宇看见光晕中重叠着不同时空的自己:十五岁为闽越公主猎杀白虎制笔,二十八岁为爱人私闯地府篡改命簿,四十三岁在权贵门前焚烧毕生画作。
每个场景里的"救赎"都如同青铜器氧化的过程,在岁月里蚀刻出更深的沟壑。
空调外机的嗡鸣突然变成闽越祭祀的鼓点。
林宇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看见自己白大褂上的血渍正与南宋医师袍角的药渍融合,防尘布上的茶渍不知何时已漫延成明代运河水纹。
当灵蝶第七次掠过他渗血的胎记时,修复室所有文物突然悬浮半空,在晨光中拼凑成完整的北斗星图。
"是时候让星斗归位了。"灵蝶的声音混着青铜器铭文的震颤。
林宇的指尖触碰到悬浮的北宋瓷片,冰凉锋利的边缘让他想起婉君临终时攥着的玻璃发簪。
七百年的执念在血管里奔涌成河,他突然看清每个轮回里相似的黄昏——总在修补什么,总在追逐什么,却让破碎的棱角在时空中划出更多伤痕。
修复刀从工作台滑落的瞬间,林宇听见自己灵魂深处传来玉璧碎裂的清响。
他颤抖着解开白大褂,胸口的胎记正与北斗星图产生共振,渗出的血珠悬浮成细小的星子。
当灵蝶第八次振翅时,所有悬浮的文物突然静止,明代宣德炉的铜绿如瀑布般倾泻在星图之间。
"那些修补..."林宇的嗓音带着青铜器出土时的沙哑,"不过是把破碎的镜子磨成更锋利的刀片。"
灵蝶突然化作光雨消散。
最后一粒光尘坠入战国玉璧的沁色时,林宇看见七百年来所有被他"拯救"的灵魂——闽越政变中枉死的侍从,南宋瘟疫里错过的病患,明代画坛被权贵打压的寒士——他们的泪水正从玉璧的朱砂沁里渗出,在修复室地面积成闪着银光的涟漪。
电子钟重新跳动的刹那,林宇的掌纹里亮起星芒。
他拾起狼毫笔的姿势像极了南宋医师执银针的模样,但这次笔尖落下时,悬浮的血珠忽然凝聚成露。
当第一滴血露坠在北斗星图的勺柄位置,所有悬浮的文物突然逆时针旋转,闽越帛画的朱砂、南宋医书的墨迹、明代古画的石青在晨光中融成虹彩。
"原来渡人的笔触,要轻过晨雾。"
林宇的呢喃惊起了显微镜上的尘埃。
那些细小的颗粒在光柱中翻飞,竟组合成灵蝶振翅的轨迹。
他胸口的胎记开始褪色,每淡去一分,就有星子从北斗星图中升起。
当明代宣德炉重新落地时,炉内积了七百年的香灰突然无风自动,在防尘布上写出与骨甲文同源的赦令。
窗外传来二十一世纪的第一声鸟鸣。
林宇看着自己的指尖在晨光中变得透明,那些嵌在掌纹里的桂花头油、松烟墨渣和青铜锈屑正化作光尘飘散。
他最后望向《溪山行旅图》摹本,发现范宽笔下的旅人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来,斗笠下赫然是他七百年来每个轮回的面容。
他张开双臂的姿势像拥抱,又像放手,狼毫笔从透明的指间坠落,在触及地面前化作万千光点。那些光点并未消散,反而在晨雾中凝结成细密的灵雨——这是他七百年来修补时空时收集的晨露,是研磨古墨时萃取的松烟,是抚摸过无数伤者额头时沾染的泪滴。
"渡己只是自私的解脱。"林宇望着穿透掌心的雨丝轻语,那些蕴含千年修为的灵雨落在北宋瓷片的晶簇上,明代墨梅瞬间绽放出救疫本草的花形。防尘布上的河脉突然泛起粼粼波光,每个涟漪都映出被他错过的灵魂——南宋瘟疫中被他执念耽误的病患,闽越政变里因他强改天命枉死的侍从——此刻都在水纹中舒展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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