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隐看着背对着自己站在门口的余佑芸,身子微微颤抖着,可见被气得不轻。
她笑了笑,上前一步,抬手一把拔出了余佑芸发间的一只累丝金凤钗,拿在手里细细看着。
“我说怎么瞧着这么眼熟,这不是四妹妹的吗,成亲那日我见她戴在头上,之后就不曾再见过,原是被大姑奶奶顺走了,正好今日还了吧。”
余佑芸霍地转头,一手摸着发间,看着在姜隐手中的凤钗,下意识伸手去夺,却被她转手避开。
“怎么,是想我将你打出去?到时难看的可就是你了。”
姜隐只一句话,便让余佑芸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芳云看向姜隐,接到她的眼神,去外头叫了余佑瑶的丫鬟进来,帮着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这是她第几次问你要东西了?”看着一旁从始至终都没吭一声的余佑瑶,姜隐问道。
真是难以置信,这个还是天天与自己作对的余佑瑶吗,为什么现在变成了一个受气包,被余佑芸逼成这样,她都不会说一句重话。
“不记得了。”她摇头,说完又沉默下来,过了片刻才又道,“会不会太狠了些,她真的急于用银子。”
姜隐长叹一声,无奈看着她。
她当真是被太夫人和余佑安保护得太好了,都不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
“你知道她问你要钱做什么?”
余佑瑶摇头,余佑芸只说想问她借四百两银子,却没有告诉她要做什么,她也还没来得及问。
“你明知今日给了,来日她只会变本加厉,明知她是怎样的人,还由着她予取予求,就犹如给她递了一把伤害自己的刀子。”
清风吹过,带来外头宣哥儿的笑声,让姜隐的心境开朗许多,但再看看余佑瑶,她又觉得心头沉沉的。
余佑瑶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不然日后嫁了人,怕是要被夫家的人生吞活剥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在帮他们之前,你得先顾好自己,你去看看自己的妆奁,一个堂堂侯府千金,值钱的首饰都没有几件,若不是怕被我们发现,你觉得她会留这些给你?”
余佑瑶沉默不语,叫姜隐觉得自己像在唱着独角戏,无力感油然而生,偏又不能不劝。
“我知道你性子软,禁不得她苦苦哀求,可你只看到她的难处,可还记得他们为难祖母和你兄长时的嘴脸,彼时他们可曾念过亲眷之情?”
余佑瑶眼神闪烁,姜隐知道她多少听进去了一些。
“我知道你不爱听我的话,你可以不按我说的做,但你得想想你的兄长和祖母,……”
“我不是不爱听你的话,只是……”余佑瑶打断她的话,眼眶微微泛红,“大姐姐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姜隐的目光一软,她明白余佑瑶心里的落差,看到余佑芸不复儿时记忆中的温柔和善,她会觉得痛苦也是正常。
就像人人都告诉她,母亲柳氏最宠爱的是她,可她却慢慢发现,那个最受宠的并不是自己,到头来,她能依靠的并不是姜家人。
“你要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变成如今这样,倒也不必太苛责。兴许她在夫家和娘家最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姜隐叹气道。
并非她突然转了性子为余佑芸辩解,而是立场不同,见解不同罢了。
她是余佑瑶的嫂嫂时,自然见不得旁人欺负小姑子。但若只从一个女子的角度看,她也十分同情余佑芸。
余佑瑶怔怔地看着姜隐,见她慢步走来,抬手将累丝金凤钗插入她的发间,而后轻拍了拍她的肩,玉镯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着。
“女子存于这世上实属不易。你以为日后嫁了人,只是主持中馈,相夫教子吗?主母是除了主君之外,护佑全府上下,让所有人依靠的人。”
“男子在外闯荡拼杀,女子便是他们背后的支撑,让他们可以毫无顾忌之忧,女子成不了蔽日大树,却也能做迎风而立的松柏,所以瑶儿,你不能做依附他人而生的菟丝花。”
她微微加重搭在余佑瑶肩头的手:“你要成为你祖母,兄长可依靠的人。”
余佑瑶活到今日,从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一时间愣住了,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这是她头一次认真地打量自己这个嫂嫂,初时只知她在外的恶名,后来又觉得她的确蛮不讲理,肆意妄为。
可再细想,若不是她这样性子的人成了她嫂子,那她被刘玥设计受辱时,大伯父抢夺家主之位时,刘玥死于侯府被众人猜疑时,兄长不能出面,又有谁能将这一切都挡回去。
眼下她明白了,姜隐有这样的恶名,只不过是她想保护自己罢了,如今,她也这样保护了自己。
“你嫂嫂说得对,瑶儿,你要学着长大了。”从门外传来的声音,惊扰到两人,转头便看到余佑安踏进门来。
他一身月青色长袍,胸口绣着水墨竹纹,姜隐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前几日刚替他制好的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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