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的雪粒子抽打在春草的脸上,她攥着冒热气的药罐推开了木门,忽见檐角悬着的辟邪铃裂成了两半。阿古拉蹲在火塘边削着箭杆,抬头瞥见春草煞白的脸:"当家的留的熊胆酒还剩下半坛,要不要..."
"西南崖的镇山符被人揭了。"春草摔了药罐,黑褐药汁在雪地上爬成蜈蚣状,"今早巡山,瞧见三道生人脚印——踩着禹步走的罡。"
那日苏在里屋哄孩子的调子陡然拔高:"前夜祖灵托梦,说三龙坟要闹祟。"她掀帘出来,腕间银镯的青蛇纹逆鳞倒竖,"陈当家的在时,每月初七都给老坟头添香。"
阿古拉抄起猎刀往皮袄里塞:"俺去瞅瞅,保不齐是偷参的崽子..."
"不是人。"春草扯开衣襟,背上鞭痕凝着血痂,"晌午在断龙岗撞见个戴斗笠的,走雪地不留印。追到老松林,树皮上钉着这个。"她抛来块桦树皮,画着倭寇菊纹与罗刹双头鹰交缠的符咒。
婴孩突然啼哭,那日苏的银镯叮当炸响。檐下冰棱齐齐断裂,拼出个歪扭的"危"字。
三更梆子刚响过,三人摸到了三龙坟前。阿古拉扒开坟头的积雪,露出底下新翻的冻土:"龟孙!刨出七寸深的坑!"
春草举着松明火把照见碑文,万历年的刻痕里渗着黑血:"陈启年将军亲立的镇山碑,碑文被污了。"她指尖抚过"永镇北疆"的"镇"字,朱砂填的笔画竟变成蛆虫蠕动。
那日苏怀中的孩子突然挣开襁褓,小手拍在碑面。银铃胎记迸出青光,映出个戴高丽笠的佝偻身影——正将裹着符咒的死胎埋入坟眼。
"是阴阳冢!"那日苏扯下银镯扣在碑顶,"倭寇用死胎污地脉,要断长白山的龙脊!"
阿古拉一箭射穿坟旁的老榆树,树洞窜出只白毛黄皮子,叼着半截脐带。春草挥杵击碎黄皮子天灵盖,爆出的脑浆里裹着生锈的十文字镖:"罗刹鬼的玩意儿!"
这时北风卷着纸灰扑了过来,树林深处亮起了三十六盏绿灯笼。戴斗笠的佝偻人踩着雪壳子滑近,笠沿垂下的符纸写满斯拉夫咒文:"陈夫人,锁龙扣的钥匙该交出来了。"
春草将青铜杵插进冻土:"装神弄鬼!"杵头黑龙纹咬住对方袍角,扯出张人皮——皮下裹着的竟是只独眼老狐,左眼嵌着东正教圣像。
老狐人立而起,俄语混着倭腔:"库页岛的鄂伦春祭坛,君士坦丁堡的教堂地宫,再加上这长白山三龙坟..."它爪尖亮出青铜钥匙,"三坟同开,八纮一宇!"
阿古拉连珠箭发,箭杆刻的熊神咒烧得老狐皮毛焦黑。那日苏趁机甩出银镯,青蛇绞住狐尾:"祖灵降罪!"
春草背上的鞭痕突然暴长,金血凝成锁链缠住老狐脖颈:"说!谁指使你污我陈家祖坟?"
老狐炸开尾毛,三十六个死胎破土而出,脐带缠成血网:"万历年间李如松将军埋的锁龙扣,该换新主了..."
那日苏割破孩子指尖,血珠溅在镇山碑上。碑文"永镇北疆"四字突然浮空,化作四条金蟒绞杀死胎。老狐趁机咬断锁链,爪尖钥匙插入碑底锁孔:"三坟开,蛟龙出!"
地动山摇间,坟头裂开九尺深沟。春草眼疾手快将青铜杵掷入沟中,杵头黑龙咬住条生着人面的翡翠蟒:"是地脉蛟!陈当家的说过,这孽畜封在碑下三百年!"
阿古拉猎刀劈向老狐,刀刃却被罗刹十字架挡住:"鄂伦春的蛮子,可知当年李如松将军用罗刹战俘的血喂蛟?"老狐独眼迸出邪光,"这蛟龙早染了圣血!"
那日苏的银镯青蛇突然离体,与翡翠蟒撕咬成一团。春草趁机扯开衣襟,背上鞭痕金血狂涌,凝成沐英虚影:"大明镇山将军在此!"
沐英虚影一掌拍碎老狐天灵盖,爆出的脑浆里滚出三枚青铜钥匙。翡翠蟒哀嚎着缩回地缝,镇山碑"轰隆"归位,裂痕处渗出黑血。
五更鸡鸣时,三人瘫坐在坟头。阿古拉翻弄了老狐的尸身,从胃袋里掏出半张羊皮卷:"嫂子!这是画的朝鲜海峡的地图!"
春草就着雪水擦去背上血污:"倭寇与罗刹鬼勾连,要开三坟放蛟——李朝地界怕是还有座阴阳冢。"
那日苏轻抚重归平静的婴孩:"祖灵说,陈家老祖当年在君士坦丁堡也撞见同样的翡翠蟒。"她指尖点在地图某处,"库页岛,黑水湾,当家的留过标记。"
晨光刺破雪雾时,坟头镇山碑忽然传来闷响。春草贴耳细听,竟是陈青山的声音在碑底回荡:"七日...三坟同镇..."
阿古拉将三枚青铜钥匙串上鹿筋绳:"俺去库页岛走一遭,你们守好..."
"不!"春草劈手夺过钥匙,"这因果该陈家人担。"她扯下颈间狼牙链,牙尖刻着万历年的暗纹,"李如松将军留的锁龙扣,钥匙孔在陈家祖祠的供桌下——那供桌是拿沉倭船的龙骨打的。"
雪野尽头传来狼嚎,混着教堂钟声的余韵。那日苏怀中的孩子忽然咯咯直笑,腕间银铃胎记凝出座滴血的十字架,正落在羊皮图的库页岛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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