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溟的极光像萨满舞动的神带,将冰原染成青紫色。陈青山独坐在鄂伦春人的桦皮帐里,手中摩挲着半枚骨铃残片。帐外的驯鹿脖颈铜铃轻响,恍惚间竟与金铃儿消散时的清音重叠。
"陈大哥。"春草掀开鹿皮帘,怀中抱着个桦木匣,"赫哲族的鱼皮信使来了,说在白山雾凇林发现了这个。"匣中躺着支冰雕的鹿哨,哨身缠着褪色的七姓布条。
陈青山指腹抚过冰哨上的鱼鳞纹:"赫哲人善观星象,这纹路是北斗沉水之兆。"他忽然想起金铃儿说过,七姓先祖曾与赫哲共祭长白,却在乱世断了联系。
鄂伦春老萨满弓着腰钻进帐篷,神鼓上落着新雪:"年轻人,冰虺虽死,它的泪凝在雾凇林成了镜湖。昨夜星坠东南,该去会会赫哲的星语者了。"
三日后,雾凇林深处的冰湖边。
赫哲族的鱼皮舟破开薄冰,舟头站着个裹银狐裘的姑娘。她手中的骨制星盘突然转向陈青山,盘面鱼牙纹映出北斗倒影:"你心里有座坟,坟头铃铛少了一枚。"
"我叫那日苏,读得懂冰层下的星光。"姑娘跃上岸,狐裘下露出缀满鱼骨铃的腰链,"七日前,镜湖映出艘铁甲船的鬼影。"
陈青山的青铜钉突然吸附在冰面:"东洋人的母舰?"
"比鬼船更凶。"那日苏的星盘指向湖心,"他们用萨满的颅骨当舵,船纹是反刻的山神图腾。"
春草忽然轻呼:"看冰层!"
透亮的冰面下,二十多具穿防疫服的尸骸围成诡异圆阵,中央的铁箱刻着"魂枢"二字。周铁牛用石匠锤砸开冰面,腐臭味惊飞满林寒鸦。
"是七姓的换命阵!"鄂伦春老萨满的神鼓嗡嗡作响,"当年为保山灵,七家用血脉压过煞气。"他忽然扯开某具尸骸的衣襟,胸口火烙印已溃烂成樱花状。
那日苏的鱼骨铃突然齐鸣:"戌时三刻,冰面要裂!"她拽着陈青山疾退,原先立足处轰然塌陷。菌丝裹着个青铜匣浮上水面,匣面锁孔形似缩小的山神图腾。
"用你的钉。"那日苏指尖轻点青铜钉,"山魂认主。"
陈青山的青铜钉插入锁孔刹那,冰湖四周的雾凇突然爆开冰花。匣中羊皮卷上,赫哲星文与七姓血咒交错,绘着幅北海堪舆图——某处鲸骨标记正渗着菌血。
"是母舰的锚地!"岩温的傣刀挑起卷末的东洋密文,"他们在用鲸魂养菌脉。"
那日苏忽然按住陈青山执卷的手:"你的钉在哭。"
帐内油灯爆了个灯花。
陈青山望着跳动的火苗,骨铃残片在掌心沁出凉意。那日苏掀帘进来,鱼骨铃在静夜里叮咚如泉:"北斗第七星摇光位,有颗星子暗了三年。"
"她走时,可留了什么话?"
"说等山净了,喝鄂伦春的鹿血酒。"陈青山将残片按在心口,那里新结的痂形似半枚铃铛,"现在山未净,酒已凉。"
那日苏解下颈间的鲑鱼骨链:"赫哲人说,亡魂住在初遇之地。等极光最盛时,我带你去星坠海——那儿冰层下冻着千年之前的星光。"
次日破晓,镜湖东南岸。
赫哲族人在冰面凿出星图,那日苏的星盘悬浮正中。春草将药粉撒入冰孔,菌丝触之即燃,竟在冰下烧出幅北斗九星图。
"缺了辅弼二星!"鄂伦春老萨满的神鼓突然自鸣,"要活祭!"
那日苏却割断一绺银发投入冰孔:"赫哲的星语,以发代首。"发丝触及菌火的刹那,冰层下浮现出母舰的虚影——船首撞角竟是青铜鼎改制,鼎内蜷缩着个穿萨满袍的女子。
陈青山的青铜钉突然暴起,钉尖北斗纹映出女子腕间的骨铃:"是金铃......"
"残魂饲鼎,够狠。"那日苏的鱼骨铃缠住他手腕,"现在去,就是喂了阴虺。"
当夜,陈青山独坐冰窟。
骨铃残片突然泛起微光,冰壁上竟凝出金铃儿的虚影。她指尖轻触北斗纹,消散前在冰面留下行水迹——"山魂重鸣日,铃响见月时"。
那日苏抱着星盘立在窟口:"她让我捎句话。"
"北斗第九星叫隐元,赫哲语称作'归途'。"她将星盘浸入冰泉,"等极光铺满归途那天,埋铃人自会重逢。"
陈青山望着冰壁上渐渐消散的水痕,忽然明白金铃儿最后那个未出口的"酒"字,原是要他替山灵醉这一场人间。
鄂伦春驯鹿的铜铃声自远山传来,混着赫哲鱼皮鼓的节奏。那日苏的银发沾着冰晶,在极光下恍若当年金铃儿黑袍上的星纹。陈青山握钉的手忽地松开,任残片落入星盘中央——那里映出的,是千里之外母舰烟囱喷出的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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