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二,仍是深冬。
陆丹恂收到远赴夷洲的夷洲都督项少容寄来的密信。
“皇上,臣自任夷洲都督以来,夙夜忧思,不敢有丝毫懈怠。
然夷洲孤悬海外,形势复杂,远非内地可比。
日前,臣巡视防务,赫然发现当地驻军战斗力低下,兵甲不整,士气低落。
臣尝与当地官员谈及此事,皆言兵源匮乏,且夷洲民风刁蛮,不服王化,招兵之事困难重重。
今岁开春,臣将再次征兵,训练士卒,兼施分化之策,务必使夷洲守军焕然一新。
然若要长治久安,则必须增加兵力,以解根本之困。
臣粗略估算,若要达到臣之目标,至少需再调遣五千精兵......”
陆丹恂展开信件,一目十行地快速浏览了一遍。
夷洲的局势并不乐观,当地驻军兵力不足,且多为老弱病残,难以胜任守土之责。
此地若失,则东南沿海将动荡。
然而朝廷前岁颁了无为而治之政,解甲归田数万军士。若调遣五千精兵前往夷洲,许会影响其他地方的防御。
陆丹恂拿着信件,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思考着对策。
正欲提笔时,却发觉信件中藏有隐秘夹层,将信对着烛火,竟见其中仍有一薄纱,绣着密文,针脚细密。
“皇上,夷洲之变,非一日之寒。
臣在任上,察之民情,究其根本,皆因富商巨贾与当地官员勾结,欺压良善,巧取豪夺,致使民怨沸腾,百姓苦不堪言。
臣欲整顿吏治,无奈阻力重重,恐力不从心。
臣有一计可从根本上解决,详见后文。”
信中提及他于此地蛰伏已久,霍元瀚其人防备极重,故他虽未深入核心,却与当地豪强关系拉近许多。
因此竟于昨夜酒宴酣畅中得知,夷洲牧霍元瀚贪心不足,为图政绩,多年来要求各郡县虚报税银。
上到各地官员,中到良善经营的商户,下到渔民渔获,皆有需达到的超常数额,至于如何达成,全然不论,哪怕是巨商富户也叫苦不迭。
在其任期十五年内,有十年俱是如此。
再详细的他尚未探明,但知此事干系重大,只得小心谨慎先一步将消息送来。
陆丹恂看罢密文,脸色愈发阴沉。
夷洲之地,竟已糜烂至此!
若按项少容所言,那么霍元瀚虚报税银之事,已是持续多年!
如此一来,百姓们所受的盘剥之苦可想而知,夷洲之地民怨沸腾也就不足为奇。
此事非同小可,若处理不当,恐怕会激起民变,后果不堪设想。
他须得谨慎行事,步步为营,务必将此事的影响降至最低。
陆丹恂思索片刻,随即提笔蘸墨,写下自己的旨意。
首先责令项少容秘密调查此事,务必掌握确凿证据。
其次,密切监视夷洲牧霍元瀚及其党羽的动向,防止其狗急跳墙,铤而走险。
最后允其于合适时机前往最近的东冶驻军处选派精兵强将五千人,名为扶持当地,实则可助尔接替霍元瀚的职位,并暗中布防,以防不测,见信如面。
陆丹恂盖上章,待墨迹干后,将信件仔细地重新封好,唤来隐藏暗中的绣衣使者。
这封信来回即便快马加鞭也需月余,需得及时给出应对之策。
陆丹恂负手而立,目光投向窗外。
这些人敢如此欺君罔上,无非是倚仗天高皇帝远,侥幸以为自己看不到他们所为。
以及,欺他年轻且无后嗣。
别无他法,父皇立下的宗制,若他身为继任之君尚且不遵,又如何将此制名正言顺推及子孙后代。
想到先帝,陆丹恂无奈叹息,他知道父皇偏爱陈王。
一是其资质佳,二是年岁合适,三是于父皇病榻前久伴。
他确实与父皇不亲近,虽作为储君备受关注,然幼年时便几次三番被那些后妃及背后家族密谋下毒,命悬一线依靠体质坚韧,以及如流水般的名医补品救回。
成年前夕又于林中骑射时被三皇兄派人刺杀。
说他冷心冷情也好,低调行事也罢,前去请安的次数的确寥寥。
陆丹恂更关注那些久已养成顽疾的朝中蛀虫,也不单是喜于可继承皇位。
只可惜,哪怕一瞬,也被父皇察觉了罢。
陡然而至又稍瞬即逝的威压。
他有愧,未曾仔细珍惜父子之情。
他应感谢,父皇到底是陆家合格的帝王,不为情左右,哪怕不喜,也仍将这皇位交于他这十五年东宫太子之手。
夜渐深,陆丹恂站立良久,紫宸殿内御前宫女点上烛火。
烛火摇曳,映照着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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