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型成功的死亡时间》
解剖图谱的纸页在解剖实验室的冷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李佳的彩铅笔尖悬在 “供体肝脏” 的血管图谱上方,突然被顾承川的计算器声惊得一抖。周野正把止血带绕在保温杯上,金属扣在不锈钢杯壁敲出清脆的节奏:“李姐,你这画的是器官移植线还是心电图?”
李佳没抬头,彩铅在 “门静脉” 旁画下第七个交叉箭头。每条线末端都附着细碎的速写:钢琴教师的断指乐谱像凝固的音符,货车司机的方向盘老茧在纸面上裂成蛛网,尿毒症少年的游戏手柄磨痕泛着油脂光泽 —— 这些被顾承川公式标注为 “无效数据” 的人生碎片,此刻在解剖图谱上织成另一种生命密码。
“李佳,过来。” 顾承川的白大褂在冷藏柜蓝光里泛着寒意,“新到的肝源,AB 型血,38 岁男性,车祸死亡时间 23:17。” 他的指尖划过计算器屏幕,“根据改良 MELD 评分,优先级指数 12.3,匹配度 98%。”
李佳的彩铅突然折断。她盯着冷藏柜上的死亡时间戳,想起上周在养老院看见的失独老人,签署角膜捐献协议时,手表停在女儿生日的凌晨三点。顾承川的公式里,时间只是数字,可她知道,每个器官的冷藏时差里,都藏着未寄出的情书、未完成的曲子、未兑现的承诺。
“等下。” 李佳突然抓起解剖图谱,“供体的左手有没有老茧?”
顾承川的计算器声戛然而止。冷藏柜的白雾里,供体的左手垂在不锈钢台边,虎口处结着硬币大小的老茧,掌心纹路嵌着黑色油渍。李佳的彩铅在 “职业” 栏写下:货车司机,驾龄 15 年。
“这跟配型有什么关系?” 顾承川的眉头拧成川字,“他的肌酐值、胆红素、Child-Pugh 分级才是关键。”
李佳没说话,把解剖图谱翻到前页。那里画着钢琴教师的断指乐谱,五线谱上的颤音符号被血迹晕开:“她的角膜要捐给盲童学校的孩子,可她的手指在捐献前还在弹《月光奏鸣曲》—— 你的公式能算出断指后每个音符的重量吗?”
冷藏柜的数字跳动声突然刺耳。顾承川想起父亲顾修平的手术记录,1998 年抗洪移植的孕妇张秀英,丈夫扛沙包的皮带扣在病历里留下铁锈痕。陈立仁教授摔计算器时说的话在耳边炸响:“你们算的优先级,够不够给那些把命泡在泥水里的人,换一口干净的空气?”
“顾承川,” 李佳的彩铅在货车司机的老茧旁画下方向盘,“他的肝脏要给肝硬化晚期的诗人,你知道诗人的手稿里写着什么吗?‘方向盘的老茧是星辰的轨迹,每个螺丝都拧着黎明的重量’。” 她突然撕开解剖图谱的附页,上面贴着货车司机的驾驶证复印件,“他的最后一次出车记录是暴雨夜送急救药品,刹车痕在国道上拖了 27 米。”
顾承川的计算器从掌心滑落。他想起上周在停尸房校准器官保存温度时,年轻供体的手机相册停在求婚现场,冷冻箱的数字跳动声与照片里未说出口的 “嫁给我” 形成冰冷的时差。此刻货车司机的老茧在解剖图谱上泛着微光,像极了父亲怀表链的裂痕 —— 那是 1998 年洪水时,顾修平用手术刀撬开水泵时留下的。
“陈教授说,” 周野突然开口,止血带在指间绕成死结,“他抢救过一个矿工,肺里的煤尘能筛出半斤。那矿工的肺移植给尘肺病人时,陈教授在手术记录里写:‘这是二十年井下的星光’。”
冷藏柜的警报声突然响起。顾承川冲过去调低温度,却看见货车司机的眼角渗出混浊的液体 —— 那是死后泪腺自然分泌的泪水,在不锈钢台面上聚成微小的棱镜。李佳的彩铅在 “死亡时间” 栏画下波浪线:“23:17,这是他女儿出生的时辰。”
解剖实验室的顶灯在头顶发出嗡鸣。顾承川捡起计算器,屏幕上的 “优先级指数 12.3” 正在闪烁。他突然把计算器按在货车司机的老茧上,金属外壳沾上黑色油渍:“李佳,把这些碎片输入公式。”
李佳愣住了。顾承川的指尖划过钢琴教师的断指乐谱、货车司机的方向盘老茧、尿毒症少年的游戏手柄磨痕:“每个碎片都是变量。” 他的声音突然沙哑,“我父亲的公式里,抗洪英雄的肝移植优先级乘以 1.5 系数,可他没算过,沙包的重量能压碎多少个家庭。”
周野的止血带突然绷断。他摸出李建国的矿工证,编号 “007” 在冷藏柜蓝光里泛着冷意:“顾承川,我爸的警号也是 007,他追小偷时被砍断三根肋骨,按你的公式,是不是该算‘防护不当’扣 20 分?”
李佳的彩铅在解剖图谱上沙沙作响。她把货车司机的老茧与诗人的手稿重叠,钢琴教师的断指乐谱与盲童的笑脸交织,尿毒症少年的游戏手柄磨痕绕成 DNA 螺旋。顾承川的计算器屏幕映出这些碎片,数字突然开始疯狂跳动 —— 那是被公式忽略的变量们,正在重新定义优先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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