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依与程修言坐在烤肉摊上，桌上是一盆炭火，架着个铁架，上面肥瘦相间的猪肉摊开放在架子上，伴随着滋滋声，猪肉开始出油，烤肉的香气也飘了出来，面前小吊梨汤也已经端了过来，袅袅冒着热气，秦晚依却失了吃东西的胃口。
程修言开口道：“大小姐，这对耳坠被摸脏了，我拿去帮你清洗，洗好了再还给你，可以吗？”
秦晚依本想说不必，但她心念一闪，看着眼前人，又按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语，转而点了点头。
程修言收好耳坠，朝秦晚依问道：“他偷了你的东西，你不生气？”
“生气啊，怎么不生气，”秦晚依笑了一下：“他偷东西，还装可怜博我同情，可能连我的反应他都猜到了，甚至还可能还在心里嘲笑我，被他牵着鼻子走。”
程修言微挑了下眉，似不理解：“可我看大小姐知道真相了，却似乎还想把耳坠送给那小孩儿。”
秦晚依垂下眼眸，轻轻叹了口气：“他还是个孩子，便迫不得已要自己生存，也只有这些手段和方法了，不说他生在一个富贵人家，哪怕只是普通家庭出生，也不是这个样子。就算他确实命不好，遇到了抛弃自己的父母，可若是换一个时代，一个社会安定的、富足的时代，至少也不会被福利院赶出去，小小年纪，便要独自谋生。”
程修言看着眼前的少女，他面上虽说笑着，但那双眼睛却沉沉的，交缠着复杂的情绪，藏在炭盆后若有似无的烟子里，越发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秦晚依没注意到，她接着道：“现在的那些福利院，大部分都是教会与工会自发建成的，滕洲城的政府……”她冷笑一声：“秦家顾不过来，财政那边，预算永远吃紧，而想捞钱的那群蛀虫，哪里会管百姓死活，根本不会把钱用到这些地方来！甚至今天之前，我都没注意到这些事，没关注过这些孩子！明明百姓这么苦，抗倭这么难，却还有些人在中间散播谣言，只谋自己的利益，简直可恶！”
程修言没说话，只垂眸拿起一旁的夹子，伸手给炭盆上的肉翻了个面。
秦晚依放在桌上的手握紧了拳头：“我总以为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兴建工厂，同时提高军事科技实力，可内部的蛀虫不仅不会成为推动发展的动力，还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一样，压在上面，让你寸步难行！让我想想，现在有谁能腾出时间精力，还有能力可以胜任这件事！”
她气恼自己能力还是太弱了，要守护一方水土安稳，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太多，而她只是一个大学毕业不久的学生，即便在她的世界里，她爸爸也算个很厉害的企业家，她从小政治经济也跟着爸爸耳濡目染了许多，可真要做起来，即便她只是这个世界父兄的协助，根本轮不上她主导，这些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抬头问身旁的男人：“程修言，你比我了解他们，你知道这些孩子大概有多少吗？他们平日里都是这样，靠偷骗活下去的吗？”
程修言抬起头，看着她淡淡笑了一下：“挺多的，可能有几十上百个，每个地盘的帮派会收编一些，让他们去找路上的太太小姐，和那些老人家要钱，顺便让他们探听消息，要的钱会上缴到帮派，也会给他们发些吃的，保证不饿死。不过，一般是让不偷的，否则会被那条街赶走。”
他淡淡道：“这个地盘之前是曲家的，想来是曲家垮了，这些小孩儿便没有顾忌，半大的孩子也不懂什么规则，以为上面倒了自己就是天了，大孩子便欺负小孩子，自己当着老大，指挥小孩儿去干这些事。” 他声音平淡的甚至有些冷漠：“有时候，小孩的相处更像野兽，弱肉强食便是规则。”
秦晚依有些愣住，她觉得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只得继续问道：“可曲家倒了以后，不是迅速被鑫洪帮和大刀帮瓜分了吗？怎么他们……”
程修言嘲弄地勾了下嘴角：“是啊，瓜分了，可他们的价值太小，瓜分不到他们头上来，他们分的都是烟馆、J馆还有歌厅那些赚钱的地方。这些孩子，就看他们的运气了，若他们恰好闯进了贵人的视线，做了什么事被贵人看中，也许会让他脱离乞讨这种环境，换一个更容易送命，也更容易赚钱的地方。”
“！！！”秦晚依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深吸一口气，怒道：“这么小的孩子，那些人就拿他们的命不当命！还美其名曰‘给机会’，这算什么贵人！这根本就是剥削！”
她忽然想到刚刚那个孩子，一时有些慌道：“程修言，你刚刚让那孩子去的码头，有危险吗？”
程修言浅浅朝她笑道：“大小姐放心，你要救的孩子，自然是不会送到太过危险的地方，那边还算安稳，只是会累一些，饭却是可以吃饱的。”
秦晚依松了口气，转而问道：“你刚刚看出了我想带他回秦公馆吧，为什么不让我带他回去？”
程修言拿起筷子，把烤好的肉夹出来，再放到秦晚依眼前的盘子里，他一边拿起一旁的调料均匀的洒着，一边道：“这种地方出来的孩子，心眼多，心机深，突然到了秦公馆这种地方，无疑是从地狱到了天庭，若他秉性还算良善，或许还会心存感恩，不把这些脏东西用到不该用的地方；若他本来就是烂人，到了这样的地方，便生出恶毒，凭什么他的出身这么差，别人却可以住在这样的地方，凭什么他要吃那些苦，这里的人却可以享受这些，那点坑蒙拐骗的心眼子，全用到怎么让这里的人不好受上面，可他却是大小姐你带回去的人，若是你或者大帅少帅不开口，也没人会拿他怎样，最后虽说不会有什么大损失，却让人膈应又恶心，白白浪费大小姐一片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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