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雾起铃息
深秋的晨雾笼罩着李家庄,永革踩着露水穿过曼陀罗花田时,裤脚被露水浸得透湿。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牛吃货的第23个未接来电,语音里混着电流杂音:“永子!博物馆的青铜油灯……不见了!”
花田尽头的老井遗址旁,小兽(如今已自称“阿野”)正蹲在残碑前,尾巴烦躁地拍打地面:“凌晨三点,监控显示油灯自己从展柜里‘飘’出来了。”他指着碑上新增的刻痕——那是道新鲜的爪印,旁边用曼陀罗汁液写着:雾起时,井眼开,旧人归。
永革的指尖抚过爪印,突然想起十年前博物馆地库的场景。阿野后颈的毛发不自觉竖起:“闻到没?这雾里有铁锈味。”潮湿的雾气中,确实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像极了当年枯井翻涌的血水。
村头的打谷钟突然发出闷响,不是往常的清脆鸣响,而是如同被湿布捂住的呜咽。永革抬头时,看见钟摆上缠着截红绳,绳头系着的不是谷物,而是枚眼熟的铜铃——正是十年前在茶棚发现的“平安”铃残片。
“看那边!”阿野突然指向曼陀罗花田。
浓雾中浮现出模糊的人影,他们穿着民国式样的旧衣,后颈无一例外缠着渗血的布条。最前方的男人捧着个木盒,盒盖缝隙里漏出暗红液体,在石板路上拖出蜿蜒的痕迹。当他们转过脸时,永革瞳孔骤缩——那些苍白的面孔上,左眼是人类的瞳孔,右眼却是竖立的兽瞳。
“是‘半魂人’。”阿野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七十年前血祭的幸存者,用山鬼的血延续生命,却永远卡在人兽之间……”
木盒突然掉落,滚出的不是祭品,而是台老式放映机。胶片自动转动,投出的影像让永革浑身发冷:穿旗袍的女子被绑在血祭石上,牛吃货(或者说,牛吃货的祖辈)举着镰刀站在旁边,而李秀兰抱着小兽跪在井边,她的眼神不是恐惧,而是绝望的哀求。
“这是……真实的记忆?”永革的声音被雾气吸走。
放映机突然爆炸,化作飞灰的胶片中,飘出张纸条:子时三刻,带油灯来井台,否则雾永不散。落款是个扭曲的“李”字,最后一划拖出长长的血痕。
牛吃货的车冲进花田时,轮胎碾过几株白色曼陀罗。他怀里抱着的不是油灯,而是个裹着红布的襁褓:“朵朵在后座!她从早上就开始发烧,后颈的胎毛……变成了爪痕的形状!”
永革猛地看向后座,小女孩正蜷在安全座椅上,往日红润的脸颊一片惨白,后颈的卷发间,三道淡青色的痕迹正在缓慢蔓延。她无意识地抓着胸前的铜铃发卡,铃口渗出几滴黑血,滴在作业本上,将“民俗学”三个字晕染成诡异的紫色。
阿野突然按住永革的肩膀:“闻闻她的头发。”清甜的奶香中,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井水味——那是被困在井中的魂灵才有的气息。
浓雾突然变得粘稠,车窗外的景物扭曲成怪异的形状。永革看见,打谷钟变成了当年的枯井,井沿蹲着的不是石兽,而是抱着铜铃的李秀兰。她的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只有铜铃的轻响透过雾气传来,节奏越来越急,像是某种警告。
车载收音机突然自动开启,播放的不是音乐,而是婴儿的啼哭声。牛吃货猛地踩刹车,因为他们看见,前方的雾中站着个穿对襟褂子的男人,正是老照片里的“血人”——但此刻他的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充满惊恐,怀里抱着的不是脏器,而是个正在流血的婴孩。
“那是……阿野的父亲。”永革认出了银锁的光泽。
男人突然跪下,对着他们磕头。每次额头撞击地面,浓雾就淡上几分。当第七个响头落下时,雾中浮现出博物馆的穹顶——他们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三年前的地下仓库,七星阵的位置上,摆着的不是阴物,而是朵朵的铜铃发卡、阿野的银锁,以及永革口袋里的青铜油灯。
“原来……井眼一直在我们心里。”永革喃喃道。
朵朵突然惊醒,手里的发卡掉在油灯上。当铜铃与青铜碰撞的瞬间,所有雾气化作金光,仓库的展柜里,阴物们不再散发怨气,而是静静地陈列着,如同普通的老物件。李秀兰的照片旁,不知何时多了束新鲜的白色曼陀罗,花茎上系着牛吃货手写的卡片:对不起,祖先做错的事,由我来赔花。
阿野摸出手机,监控录像显示,油灯从未离开过展柜。所谓的“失踪”,不过是雾气制造的幻觉。而朵朵后颈的爪痕,不知何时已变回了柔软的胎毛,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
走出博物馆时,阳光已经穿透云层。李家庄的方向传来打谷钟的清响,这次没有呜咽,而是明快的“当当”声。牛吃货打开后备箱,准备拿曼陀罗花茶压惊,却发现里面躺着只橘色小猫,脖子上系着的红绳上挂着枚铃铛,铃身刻着:赠给总把牛肉干掉在井里的笨蛋。
“是小兽的孩子?”朵朵好奇地伸手。
小猫突然开口,奶声奶气的:“是阿野叔叔的快递!他说,井里的雾气已经变成了云彩,以后都会是晴天啦!”
永革抬头看向天空,果然有朵云的形状像极了铜铃。云隙间洒下的阳光里,他仿佛看见穿旗袍的女子站在云端,朝他们轻轻挥手,手里的书卷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当最后一个记得诅咒的人忘记它时,诅咒便真正死去了。
手机在此时震动,阿野发来段视频:李家庄的孩子们正在井台遗址上做游戏,他们用曼陀罗花编成花环,套在打谷钟的钟摆上。当微风吹过,花朵与铜铃共鸣,奏出的不再是阴森的引魂曲,而是首轻快的童谣,歌词是牛吃货瞎编的:“曼陀罗白,铜铃响,井里住着糖瓜狼,吃了牛肉干,就把美梦唱……”
朵朵跟着哼唱起来,后颈的胎毛在阳光下泛着金色。永革摸出青铜油灯,灯座内侧不知何时多了行新刻的小字:人心无井,万物皆安。
而在更深的地底,当年的枯井深处,最后一丝怨气正随着雾气消散。两枚沉睡的铜铃终于张开缝隙,让阳光渗进它们七十年的梦境。在那里,没有血祭,没有诅咒,只有个穿着碎花布衫的年轻母亲,正摇着铜铃,哄她的孩子入睡,窗外的曼陀罗开得正好,风里全是人间的,甜美的,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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