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红玉村秀才的墨幡祭
光绪三十二年惊蛰,红玉村的李修文背着青竹书箱站在荒鬼村碑前。他的月白长衫洗得发透,袖口补着精致的“文”字绣纹,却在看见“文字本无错”碑时骤然褪色,露出内衬里暗绣的“改命”二字——那是他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旧衣,据说能避文字之灾。
“修文哥,这碑上的‘恶’字怎么像在动?”同来的虎娃扯着他的衣角,指向碑面青苔组成的“悟”字。李修文的瞳孔骤缩,他看见“恶”字右上角的苔痕竟变成一支断笔,笔尖正对着他腰间的文书袋,袋角露出的靛青布料,与荒鬼村旧案中的改字颜料一模一样。
刘老鬼蹲在老槐树下磨墨,墨块是用去年的金色麦粒烧制成的,清香中带着铁锈味。“来抄碑?”他头也不抬,烟袋嘴磕着石桌发出“嗒嗒”声,“先喝碗麦粥,润润被假话腌过的嗓子。”阿秀递来的粗瓷碗里,浮着几粒黑色槐花,花萼上的“慎”字与李修文袖口的绣纹严丝合缝。
正午的阳光穿过槐叶,在李修文铺开的宣纸上投出碎金般的光斑。他刚蘸好墨,笔尖却在“警”字起笔处顿住——砚台里的墨汁映出他父亲的脸,老人戴着枷锁跪在山神庙前,身后站着黑蛋的墨魂,手中断笔正对着他腰间的地契夹。
“修文,别学我...”父亲的声音从墨汁里渗出,“红玉村的‘红’字,本是‘荒’字改的...咱们李家,欠荒鬼村的血债...”李修文猛地起身,腰间地契夹掉落,里面滑出张泛黄的纸页,正是三十年前他父亲用草酸改的荒鬼村地契,“刘贵”二字被刮得见了纸纤维,底下的“李富”二字用靛青写就,却在阳光下透出暗红,像极了干涸的血。
阿秀的短刀(如今已改作裁纸刀)突然出鞘,刀刃映出李修文瞳孔里的恐惧。“你父亲就是当年帮孙长卿改地契的刀笔吏。”刘老鬼的烟袋指向李修文的袖口,“这‘改命’绣纹,是用黑蛋的血线绣的吧?”少年踉跄后退,撞翻了石桌上的麦粥碗,粥汁在地面写成“忏”字,笔画间爬满了他父亲的名字。
深夜的山神庙遗址,李修文跪在“还魂碑”前。他摸出父亲遗留的狼毫笔,笔杆刻着“利”字,笔头缠着荒鬼村村民的头发。当笔尖触到“李富”二字时,碑面突然渗出墨汁,将名字染成“李负”——“负”字的贝字旁,分明是副枷锁的形状。
“我李家三代改字谋财...”他咬破手指,在碑后写下忏悔,“今以血墨洗罪,愿荒鬼村墨魂息怒。”鲜血渗进碑纹,竟将“李负”二字冲刷成“李复”,旁边浮现出他父亲的虚影,老人对着黑蛋的方向磕头,额角撞在碑面上,发出“咚咚”的闷响,每响一声,李修文袖口的“改命”绣纹就淡一分。
五更天,荒鬼村的麦田里泛起金光。李修文惊讶地发现,他滴落的血珠在麦叶上聚成“正”字,而那些被他父亲改了地契的荒鬼村后人,正举着新刻的田亩碑走向地头。阿秀递给他一支新笔,笔杆刻着“诚”,笔头是用荒鬼村的麦秆做的:“用这笔写更正文书,墨魂会保佑你。”
正午的县衙前,李修文当众焚烧了李家所有的改命文书。火焰中升起无数纸蝶,每只蝶翼都写着被篡改的真名,它们飞向荒鬼村的方向,落在老槐树的枝桠上,竟变成了洁白的槐花。王清贤将新写的地契递给荒鬼村村民,每张地契上都盖着“墨魂监证”的朱砂印,印泥里混着李修文的血和金色麦粉。
“从此往后,红玉村的‘红’,是‘正大光明’的红。”李修文站在荒鬼村碑前,将父亲的狼毫笔埋进槐花堆,“我会在这儿办个蒙学,教孩子们写‘人’字,先学撇,再学捺,就像麦秆撑起麦穗那样,端端正正,不歪不斜。”他的月白长衫上,“改命”绣纹已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用槐花汁染的“修文”二字,清新淡雅。
暮春时节,荒鬼村的蒙学开课了。李修文的书箱里摆着新刻的《文字德训》,第一页写着:“笔为心之器,心正则字正。”他教虎娃们用麦秆笔蘸着蜂蜜写字,第一个字是“善”,第二个字是“公”,当孩子们奶声奶气地念出字音时,老槐树的枝叶间传来隐隐的笑声,像是黑蛋在赞许。
刘老鬼摸着蒙学门口的新碑,碑上“蒙正堂”三字由王清贤题写,笔锋里透着麦香。他的铜烟袋里,不知何时多了支麦秆笔,笔杆刻着“教”字,旁边还有粒李修文带来的红玉村麦粒,种皮上用指甲刻着“新”。阿秀在教室后墙贴上黑蛋的鹅卵石,上面的“娘”字旁边,多了虎娃们刻的“师”字。
当第一阵夏雨落下时,蒙学的窗台上摆满了虎娃们的习字纸。李修文批改到一张写着“墨魂”的纸页时,发现字迹周围泛着金光,仔细一看,竟是无数极小的“正”字组成的。他望向窗外,荒鬼村的麦田在雨中轻轻摇曳,每株麦苗上都挂着水珠,像是无数支透明的笔,在天地间书写着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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