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径上的木渣香还沾着袖角,吴仙顺着念归幡指的方向走,风里的古琴气渐渐淡了,换成古箫独有的清浊气——不是新箫的尖脆,是老竹浸了百年风魂的沉润,落在身上像裹了层薄竹衣,指尖一碰,能触到衣缝里藏的凉,比琴轩的温少了七分柔,多了三分劲。
走至松径尽头,眼前的竹林突然往两侧退,露出座半埋在竹影里的老石亭。亭顶爬着枯竹藤,藤叶沾着层白霜,风一吹就往下掉,落在亭中那支竖放的老竹箫上——箫身是深褐的老竹色,竹节处裂着三道细缝,缝里嵌着冻硬的竹屑,像结了层冰壳;箫身上刻的“箫”字歪歪扭扭,横画处蒙着厚霜,连最浅的刻痕都快被盖没,风过箫孔时,只传出“呜呜”的哑响,像被霜堵了气的魂。
亭柱上刻着行浅痕,是老木刀刻的“箫承竹韵,字载风魂”,刻痕里积着竹灰,不是亭顶的霜,是箫气僵了的滞——柱脚斜倚着把旧竹刀,刀身裂了道纹,刀柄沾着点淡绿的箫漆,风一吹就掉渣,露出底下发白的竹质,连“箫”字的捺画都蒙着霜,碰一下就往下掉冰粒。
吴仙握着念归幡走到亭中,幡尖突然往老竹箫的箫孔探——箫孔里飘着淡绿的雾,雾里裹的箫灰带着极重的寒,是“箫”字灵缩在孔底,影边绕着冰丝,像被竹霜冻住了,动一下都带起串细碎的冰渣,连琴木渣的暖都透不进,只剩团发青的虚影,碰着幡边就往更深处缩。
他蹲到老竹箫旁,指尖刚挨着箫身——凉得像浸了冰泉,却比石亭的石面多了点韧,是老竹没散尽的竹韵气。念归幡贴着箫身晃了晃,幡面映出团淡绿的影:“箫”字灵蜷在最深处的箫孔里,影上结着层薄冰,连呼吸都带着“簌簌”的霜响,见他靠近,竟往孔壁缩得更紧,冰丝缠得更密了。
“得先融了这霜。”吴仙摸出袖袋里的布囊,倒出点琴边木渣往箫身撒——木渣带着老琴的活气,刚挨着竹霜就“滋啦”响,霜竟化了些,露出底下深褐的竹色;箫身上的“箫”字颤了颤,刻痕里的冰粒往下掉,露出点极淡的淡绿,像老箫刚吹出的余韵。
风突然变急,从竹林里卷着寒雾往亭中灌——刚化的霜又结了层,“箫”字灵的影更青了,连箫孔里的淡绿雾都凝了冰。吴仙摸出甲苔堆,往箫身没蒙霜的竹节处晃了晃——甲苔的沉暖气顺着竹节往下渗,渗到“箫”字的竖画时,箫身竟“嗡嗡”颤了颤,暖痕绕着箫孔转了圈,孔里的冰丝松了松,露出点极弱的淡绿光,像竹尖刚冒的新芽。
亭柱后的竹丛里突然爬出来几只小竹虫,爪里叼着新剥的竹芯,见他在救箫,都停住脚:“这箫冻了二十年啦!以前制箫的伯在时,亭里总飘着竹韵香,箫字的气能顺着竹刀往箫上爬,连箫尾刻的‘风’字都跟着活——现在制箫的去了新厂,机器削竹比手劈快,老亭就冷了,霜一年比一年厚,先冻住了箫孔,再裂了箫身,最后连调箫的竹刀都冻裂了!”
最大的那只竹虫叼着竹芯往箫孔凑:“伯走前说,箫字灵怕寒,得用‘竹魂’引,可这竹林的竹魂早被霜冻僵了,哪来的活气?”
吴仙往亭角望,石缝里卧着块没蒙霜的旧箫尾,尾上还沾着点没褪尽的竹韵——是被亭顶的枯藤挡着,没被寒风刮透。他捡起箫尾,往竹虫叼的竹芯上蹭了蹭——尾上沾着竹芯的柔气,再往老竹箫的箫孔上轻敲:“‘箫’,从竹,从肃,竹者,箫之质也;肃者,风之魂也——风穿竹,竹成箫,箫载字,字才不寒。”
敲得越轻,箫身越亮。“箫”字的淡绿光突然往箫孔外伸,像在找缺的“撇”画。吴仙想起亭柱旁的旧竹刀,走过去捡起来——刀身虽裂,刀柄上还沾着点“韵”字的残温,是当年制箫人调箫时留的。他握着竹刀往箫身的刻痕上轻划,刀背刚挨着“箫”字的竖画,刀柄的残温就顺着刻痕往下淌,淌到箫孔时,孔里的冰丝竟化了,露出团淡绿的影——正是“箫”字缺的“撇”画,被霜冻得久了,影都发虚,一碰着暖痕就颤了颤,慢慢往“箫”字的主体凑。
小竹虫们突然往竹林里跑,回来时都叼着带露的竹尖:“竹尖有活魂!能引箫字的气!”它们把竹尖摆成小堆,推到箫身旁——竹尖的露水顺着箫身往下渗,渗到刻痕里时,“箫”字突然亮透了,缺的“撇”画和主体合在一块儿,淡绿光裹着竹韵往周围淌——裂了的老竹箫竟自己拢了拢碎痕,箫身的缝慢慢收窄;石亭的霜晃了晃,露出底下的石面,亭柱上刻的“风”字也透了点光,像刚被箫音吹醒似的眨了眨眼。
风从竹林里吹过来,卷着竹韵往远处飘。吴仙抬头望,念归幡的星纹更亮了,指的方向更偏深——那边的风里没了竹箫气,却裹着点古瑟的沉韵气,像是有刻着“瑟”字的老木瑟在古榭沉眠。
小竹虫们把刚叼的竹尖堆成小囊,递给他:“竹尖沾着竹魂,能让古瑟上的字认箫脉。要是遇着冻僵的字,就把竹尖往字边蹭蹭,尖一化,字就知道有人来接它啦。”
吴仙把竹尖囊妥帖收进袖袋,握紧念归幡往石亭外走。走到亭口回头望,小竹虫们正围着老竹箫擦竹霜喊“轻点儿”,“箫”字的光顺着石亭往远处淌,淌过亭下的旧竹刀,淌过坡旁的竹尖,像条清柔的淡绿带,一头拴着老石亭的箫,一头牵着亭外的路。
风里的古瑟气越来越沉了。吴仙摸了摸袖袋里的竹尖囊,竹尖是凉的,却透着老箫的活——他知道,前面定有老木瑟的字在等,等竹尖融寒,等竹刀润脉,等把僵冷的气脉,一点点焐活回来。
念归幡的星纹往竹林深处亮得更急了。吴仙迎着风迈开步,竹尖囊在袖袋里轻轻擦着琴木渣,“沙沙”地透了点轻响,像在跟他说:“接着走呀……前面的字还等着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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